洋洋數萬人的公司領導,找他們的人不計其數。他們也許隻能用最簡單粗魯的方式,才能把有求於他們的人拒之於千裏之外,這雖然並不是一種明智之舉,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我理解他們的苦衷,從此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再也沒有去找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原以為十拿九穩的工作安排,沒想到時過境遷竟都成了一紙空文。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在兩位公司領導那裏撲了空,我隻能退而求其次,趕回東山去找礦領導。
我出去三年間,礦領導已經過兩輪大換血。原來的老班底中,隻有王曦富、崔昌碩等少數人留任。新來的礦長叫裴義都,曾經在錄磊營當過副礦長,一下子從“根據地”帶來三位幕僚擔任副礦長,一個管生產,一個管設備,還有一個分管財務與經營,其他的副職們都得靠邊站,隻有王曦富因為與新來的礦長是老鄉,工會主席的職務之上又冠上了一頂黨委副書記的頭銜,主持黨委日常工作,一下子就身價倍增。在年更生卸任前後兩任班子蟄伏了三年,終於熬出了頭。
在關係網錯綜複雜的國企當官,不得不多長幾個心眼。尤其是外派幹部剛到一家企業,對舊班子成員都會產生一定的戒備心理,為防止被別人架空,首先要去架空別人。等根基紮牢後,再慢慢培植自己的親信。因為在官場斡旋多年的他們非常清楚,不是自己“欽點”的人,麵子上無論如何對你畢恭畢敬,骨子裏仍不會跟你一條心。隻有自己一手栽培起來的人,才會對你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哪怕你將來退休了,他也會對你感激涕零、忠貞不二。他們當初就是這麼一路走來,所以深諳此道。
回到東山之後,我先跑去找崔昌碩。他從生產副礦長降格為勞資副礦長後,人員調配的事情剛好歸他管,加之過去又是從同一戰壕裏出來的,關係一直很親密,於是認定他會鼎力相助。沒想到他卻讓我去找王曦富,我當時認為他已年過五旬,又已偏離權力中心,政治生命已劃上句號,所以有意在敷衍我,心裏多少有些不快。後來經過一番變故,才逐漸體會到他讓我走“王曦富路線”的用心良苦。
王曦富比崔昌碩還要大兩歲,在所有礦領導當中,無論年齡和資曆都是最老的,平時總是一臉嚴肅相。我跟他雖說在同一部門共事近一年,但因兩人年齡與職務上的差異,平時除了工作外,並無太多的交往。於是便來了個曲線救國,找到他的姻親肖一淼。我離開東山後,肖一淼就調到公司總部當秘書。當我道明來意後,他滿口應諾,還喋喋不休地說:“總要有人來做事,事情總要有人做。”
由肖一淼出麵,我的問題迎刃而解,先被安排到礦電視台工作。不出一個月,又調到礦工會當了一名文體幹事。
工作剛穩定下來,我就開始張羅自己的婚事。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王曦富的愛人忽然跑到我的家中,主動跟我的父母提出來,想要為我張羅個對象,並且已經物色好了合適的人選。父母當時無言以對,隻好讓我自己來定奪。
能在國企混上一官半職的人,也都不是庸碌之輩。也懂得成事在天、謀事在人的道理,都希望自己手下有幾名得力幹將。因此,他們在排斥異己的同時,也不會忘了網羅自己的親信。而且籠絡部下的手段幾乎如出一轍,那就是介紹對象和推薦入黨。
領導為部下穿針引線,本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能得到上司的關心,也是部下的一種榮耀。但過多的關心,也會成為一種負擔。我從第一次當上秘書開始,幾乎所有的領導都為我介紹過對象。但讓我無法接受的是,他們總是喜歡把自己的評判標準強加於人,卻絲毫不考慮我的感受。魏少倫托人給我介紹的是一位剛進城不久的打工妹,雖然體格健碩,但十分的土氣。他為了促成此事,甚至不惜將老秘書家在農村的愛人和孩子全部辦理了農轉非戶口,以向我示威。到了礦山之後,挑選的餘地更少。崔昌碩、劉全勝介紹的標準與魏少倫相差無幾,崔昌碩為我介紹的是一位身體結實的女車工,一看就是持家的好手,但缺少一點女人味。劉全勝給我介紹的是一名父母雙亡的女庫管員,為人十分賢慧,獨自一人把弟妹拉扯大,自己仍孑然一身。而且全都是年過三旬的“剩女”。我不否認她們身上有很多優點,但在女人相對缺乏的礦山,三十出頭未能出嫁者,自然有其自身的缺陷。倪影就更直接,想把她的一位遠房親威介紹給我。有了這些前車之鑒,我幾乎到了談婚色變的地步,加上自己曾經有過一段痛苦的感情經曆,更不願輕易去觸碰這個結。現在好不容易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王曦富兩口子卻又要跑來湊熱鬧。我隻得如實相告,謝絕了他們的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