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魏少倫事先得知公司下午將召開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中午時分,他把犯人乙單獨請到廠區對麵的那家高檔餐廳。
酒菜上齊後,魏少倫一連跟犯人乙幹了三杯,三杯酒下肚,魏少倫內心翻江倒海,說起話來斷斷續續:
“我想到過任何一種結局,可唯獨沒有想到過這種最壞的結局。
其實,隻有我,應該最能預見這種結局。
老賈,研發工作即將告一段落,照理說,我作為這次研發活動的直接負責人,心裏應該最高興才對,可近來一直非常鬱悶,心裏不痛快。”
“大家心裏非常清楚,你是為了我們不痛快。”犯人乙說完從魏少倫桌旁拿過酒瓶,給魏少倫杯裏斟滿酒,然後為自己斟上一杯,舉起酒杯:“你千萬別把這事放在心上,不就是一筆豐厚的獎金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那筆錢我們不要了。他們幾位也多次找我交換過意見,我們的想法基本一致,也一直想找個合適機會開誠布公地勸勸你。”
過了一會犯人乙又接著補充道:
“況且當初我們並不是衝錢而來的,而是衝你這個人來的,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給我們再多的錢我們也不幹。”說完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們所立下的汗馬功勞,是任何人都無法抹殺的。”說到這魏少倫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激動地站起身來,在包廂內來回不停地走動:
“我也是當過廠長的人,我也犯過他們同樣的錯誤,因為進了監獄改造才幡然悔悟,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們犯我同樣的錯誤,”
犯人乙聽到魏少倫再次提到那座監獄,不由得緬懷道:“真的很懷念在監獄的時光……”說完後目光自然而然流露出憧憬,過了半晌又接著說:
“大家都是穿著清一色的黃馬夾,剃著清一色的光頭,都是同樣在接受改造的犯人,彼此間沒有高低貴賤之他,人人平等。可是一旦走上社會,這種平等就被無形割裂。”
魏少倫:“企業內部的平等一旦割裂,就等於為企業挖了一個死亡的陷阱,社會的平等一旦被割裂,就會出現社會動蕩,這是最最害人又害己的社會頑疾。
這種社會頑疾就像一個害人的毒瘤,學起來無師自通,一學就會,可想要擺脫它卻比登天還難。”
犯人乙:“我有時也在經常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麼他們所有人都毛病相同,像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道理其實很簡單,他們的老師,抑或老師的老師,都是帶出來的千孔一麵的角色,都是教出來同樣的弟子,耳濡目染的一種文化,多少年形成的一種慣性思維和心理定勢,已經在他們腦海之中根深蒂固,才造就出這樣一種怪胎現象,所以不能隻一味怪他們的思維方式簡單、粗放,高高在上。”
過了一會,魏少倫接著說道:
“今天下午他們在集團公司大會議室召開年度經營例會,我準備闖入會場大鬧一場,一來出出心中的怨氣,二來也算給他們打一劑預防針。”犯人乙聽完大吃一驚,正準備上前勸阻一番,被魏少倫製止:“你別攔我,這件我已經考慮了很長時間,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徹底清醒,鬧完會場我就馬上向他們遞交辭職申請,準備下午就離開公司。”
犯人乙聽了更加驚訝,根本來不及多想,馬上說道:“要不我們跟你一起走得了,我馬上跟他們三人通報一聲,相信無論你走到那兒,他們也會跟到那兒。”
“不,你們的業務擅長都在公司,又都有一定事業基礎,不像我四海為家慣了。再說了,我是一時衝動才決定出走,自己的去處尚沒有著落,又怎麼能夠拖累你們。隻要他們能夠真心悔悟,我的出走還是值得的。”說完從包裏拿出一份早已擬好的移交清單和一串鑰匙:“這是我辦公室鑰匙和移交清單,等我離開後你再替我上交公司。”
見魏少倫去意已決,犯人乙沒有繼續阻攔。兩人又喝了一會兒,魏少倫已有九分醉意,正準備起身去櫃台付賬,犯人乙一個箭步飛上前去,在櫃台前相互拉扯一番,犯人乙用無比堅定的口氣說道:
“我一來大夥就紛紛告訴我,你每次請客都自掏腰包,經常弄得入不敷出,幾乎每個月工資全部透支,有時還要到集團公司財務部門去借款你的手頭才有閑錢,你要是還拿我當兄弟,這筆錢無論如何我得出,也算是我最後的一點心意。”
魏少倫見犯人乙態度異常堅決,就沒有繼續堅持。從餐廳出來告別了犯人乙,看看時間已差不多,魏少倫就邁著踉踉蹌蹌的步伐,徑直往八樓大會議室走去。來到會議室門口,透過微微敞開的大門縫隙,看到裏麵人聲鼎沸,魏少倫“呯”的一聲推開房門,看著一張張似曾相識又極度陌生的麵孔,醉意朦朧的他開始集中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