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低估了群眾的力量。事實證明,他們才是一心為公,一心為大局著想,所以請大家務必要牢記一點,群眾從來也不會成為我們改革的阻礙,隻會成為改革的真正動力,關鍵在於如何去引導。
眾怒難犯,誰犯了眾怒,就是老虎頭頂上的虱子他們也敢於去摳。“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我回到東山的那幾年,礦裏正著手實施政策性關破。政策性關破是中央為了讓那些長期扭虧無望、資不抵債的國有大中型企業和資源枯竭礦山退出市場,專門製訂的一項階段性扶持政策。凡被納入中央規劃的擬關破企業,不僅可獲得中央財政巨額補貼,還可享受核銷金融債務,內部職工提前進入養老統籌等諸多優惠,但所有職工必須買斷工齡,喪失國企職工的正式身份。為了趕上關破政策的末班車,銅業公司將包括東山在內的10家虧損企業列為關破單位,將醫院、學校等單位劃為分流性單位。礦山除了錄磊營,其它所有礦山都被劃入破產行列。
企業即將麵臨關閉破產,很多職工一時無法接受,思想有抵觸情緒。雖然銅業公司承諾,關破單位將在原企業基礎上改製組建新公司,但大家對此都持懷疑態度,擔心銅業公司借此變相甩包袱,因而在破產清算工作結束後不久,礦裏召開最後一屆職工代表大會討論關破報告時,職工們埋藏已久的積怨開始集中爆發。當坐在主席台上的裴義都念完報告,準備舉手表決時,部分失去理智的職工代表和圍觀群眾突然衝上主席台,開始向裴義都發難。很多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振振有詞地說:“職工代表裏幹部居多,工人代表沒有超過半數,不符合法定人數,表決無效。”
“你們口口聲聲說要減員增效,請問減員以後企業的效益增加了嗎?”
“為什麼別的礦長來了都幹得好好的,隻有你來了以後,又是切、又是剁,最後還要搞關破?”一位退休職工站出來責問。其他職工也你一言、我一語,會場立刻變得亂哄哄。
鬧事的人當然也清楚,關破政策是上級下達的,裴義都隻不過是個執行者,所以當他們發泄完一通後,在少數人的慫恿下,餘怒未消的群眾陸續乘車來到銅業公司大院門口靜坐示威。其他關破單位職工得知消息,也紛紛前來聲援,把辦公大院圍了個水泄不通。最高峰時,門口聚集的人數多達上萬。第二天,從冶煉廠分離出來的化工公司更是別出心裁,打出了“堅決擁護共產黨,我們要回冶煉廠”的巨型橫幅,其他單位也紛紛響應。因為大部分職工都參與了上訪,所有的關破單位全線停產。
憤怒的群眾把辦公大院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高喊著各種各樣的口號,場麵一度十分混亂。然而,當人們逐漸冷靜下來後,這些來自四麵八方,彼此大多互不認識的人們,似乎心有靈犀,重新保持了必要的克製。他們有的在大門外值守,有的在人群中串聯,有的人還疏散維護起交通,以防造成大門外的國道擁堵,充當起了義務警察。所以盡管參加示威者人數眾多,場麵並沒有失控。
公司總部大院遭到衝擊,嚴重影響了正常的辦公秩序,車輛、人員都被巨大的人流堵住,自然是無法通行了。幸虧“總統府”後院還有個可供人員與車輛臨時出入的“後門”。不然的話,總統府內的所有工作人員,恐怕都會被門外那些24小時守候的憤怒群眾堵在裏麵,隻有吃住在大院內,以廠為家了。據說此後不久,為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總統府又再次對辦公大院進行了整修,重新開辟了第三道門來以防萬一。
挹東銅業公司辦公大院的主體建築是一幢60年代建成的四層小樓,建築風格與南京市的民國大總統府非常酷似,所以大家都習慣地稱之為總統府。後來因為辦公麵積不夠用,在總統府周圍建起了四幢辦公樓,盡管建起幾幢新樓,但曆屆公司領導仍習慣在總統府所在的一號辦公樓內辦公,總統府大樓也幾經翻修,煥然一新。這個帶有幾分神秘,容易讓人產生敬畏的地方,處處留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出入的車輛,值勤的經警,飄舞的國旗,莊嚴的國徽,無時不刻不向人們彰顯著權利的威嚴,作為公司最高權力中樞,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無緣進入到這裏,可現在他們卻如履平地。
第二天下午,包括伍明修、魯迪嘯和那名經理在內的6名公司領導,不得不集體出麵,在3號樓的一樓大會議室裏接待來上訪的群眾,這可是最高規格的接待,即使中央領導來視察,也不過這個標準。
裝潢得富麗堂皇3號會議室大門一打開,門外的群眾就急不可耐地蜂擁而至,6名公司領導在群眾的簇擁下魚貫而入。不一會兒,會議室裏已被擠得滿滿當當,站著的坐著的蹲著的黑壓壓一片,即使這樣,仍然容納不下太多的人,於是在大門外,走廊上,一直到很遠處的花壇裏,到處都擠滿了數也數不清的人,甚至連敞開的鋁合金窗戶上也扒滿了人,總之到處都是人。
雙方的正式對話談判由魯迪嘯主持,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略清了清嗓子,又從公文包裏拿出本子和筆,把本子放正,攤開,然後開始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