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越是耀武揚威,我就越是從內心深處藐視他們,因為多年的官場曆練使我深深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嗓音的分貝往往與自信度成反比。嗓門大與其說是某些官場中人的粗俗與無知,勿寧說是他們心虛膽怯,缺乏自信的表現。而一個真正有涵養的人,做事向來都很低調,不張揚;成大器者往往理性較強、不易衝動、處變不驚,遇事冷靜,藏而不露,從不輕易摻雜個人好惡,喜怒不形於色,蘊藉厚重於無形。一個能力超強者一定是個超級內斂之人,就連說話時的語調都很克製,根本無需用聲嘶力竭的咆哮來偽裝自己,但十足的中氣卻總是能透過平緩適中的語調和入情入理的敘述迤邐而出。隻有那些不堪大任者才會想如何用裝腔作勢來迷惑別人,正所謂“仁者無敵,狠者無助。”一個人隻有在他感到最無助的時候才會發狠。
過去在東山工作期間,我總喜歡將東山與絲綢、毛紡作比較。覺得兩家紡織企業經營機製更加靈活,如果當時趁勢而上,是完全有可能打翻身仗的,所以在公開場合從不說東山好。到了化工公司後,與東山相比較,管理水平又相差一大截。於是經常對一些私交甚好的同事無奈地自嘲:“我有三個沒想到:沒想到我會調到硫焙燒廠工作,沒想到硫焙燒廠會跟化工公司並在一起,更沒想到我四十多歲之後還要去給他們當秘書。”
化工公司的會議也是別具一格,與別處截然不同的,是各類矛盾的策源地。謾罵、攻訐、逞凶、鬥狠,甚至舞拳弄腳,在這裏是家常便飯,劉全勝的前幾任老總都有過威風掃地的記錄。過去有人一再告誡我化工公司內部如何複雜,我還不以為然,到那之後不久就全部領教了。
幹了一輩子政工的劉全勝,接管行政工作後,在那樣一種特殊局麵下,顯然有些力不從心,已經亂了方寸。過去當書記時從未見他發過火,沒想到主持全麵工作後,與以前判若兩人。當時硫酸價格正處在上升通道,導致處於生產鏈下遊的磷肥廠一直處於半停產狀態。而處在生產鏈上遊的硫焙燒廠卻在盈利,因此他多少有些偏向硫焙燒,曾多次親自帶領機關工作人員進到爐子裏打疤、抬圓木,甚至經常三更半夜爬起來,趕到廠裏來了解生產情況,在分配政策上也有些傾斜。老磷肥的很多幹部就開始有意見,認為他胳膊肘往外拐,經常在會上故意刁難他。我幾次聽到會議室裏傳來激烈的吵鬧聲,到那時我才漸漸明白他為什麼不讓我出席公司的各種會議了。
劉書記後來也曾當著我的麵無奈地述苦:“化工公司太複雜。”
聽了他的抱怨,我輕描淡寫地說:“在我看來,他們其實也很簡單,甚至簡單得有些離譜,才用複雜的假象欲蓋彌彰,越複雜,對應著的一定就是越簡單,複雜的比重一定跟簡單成反比。有些事我一直想跟您溝通,不吐不快。我看了一下,化公公司有性恪的人很多,個個都象李雲龍,但是有辦法的人卻很少,個個都象“李雲蟲”。李雲龍有性格,更有辦法。李雲龍帶兵有辦法,“愛兵如愛子”,能夠把全軍的勢氣和戰力發揮到極致,還能把友軍調動起來。李雲龍打仗更有辦法,並且是沒有章法的法,是不拘一格的法,是審時度勢的法,是舉重若輕的法,是讓鬼子仗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法。而化工公司的李雲蟲們呢?說輕了是讓職工仗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重了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摸不著頭腦,稀裏糊塗在那裏指手畫腳瞎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