哺乳雜談
每期必有
作者：左壯
Shawn Boyd是土生土長的美國黑人，曾在西雅圖亞洲文化中心工作。有天我約她出來吃飯，她很禮貌地問我：“我可以帶著女兒嗎？她已經一歲了。”我隨口便答應了。
本想請她在家吃，不巧家裏斷了油，我們決定去山下的餐館。出門前，Shawn問：“能不能給我找間屋子，我想給孩子喂奶，以免她在餐廳裏鬧嚷。”
Shawn奶孩子還要有哺乳間，古人就沒有這條件了。明代筆記《夷俗記》裏麵記述宋明時期北方烏桓牧民奶孩子的情形很有意思：“其人之體貌，不甚魁梧，麵亦有晰白可愛者，但其首微扁而短，其肩橫闊。其睛，白者多而黑者微黃。其須，黃而色……其長乳垂至腹下，時當拮據，兒輒從腋後索而食之，此豈生成，亦從馬上得之耳。”
這段文字的大意是：烏桓人額頭扁且短，瞳孔微黃，男人的胡須也是黃色的。女人的長乳一直垂到腰，忙的時候，媽媽就把乳房從腋下塞給背後的孩子。不過我想，這個習俗怎麼可能是天生的，應該來自北方民族馬背上的生活。
我小時候在北方長大，見過不少鄉下婦女，她們的乳房又長又細。有人問：鄉下婦女就沒有乳房天生就短的嗎？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想乳房的長短或許是可以改變的。現在我們以罩杯大為美，於是G cup的女人並不稀奇。如果以長乳為美，那麼女人也一定會想辦法讓乳房長起來。沒準那時，長乳也可能是富人家選媳婦或猛男擇妻的一個標準。
說回到喂奶話題。在中國，當眾給孩子喂奶似乎隻關乎道德問題。鄉村的農婦們給孩子喂奶幾乎是不避人的，老公公、小叔子，甚至隔壁的某大爺都可以看。小時候，我就常見嬸嬸在炕上躺著給孩子喂奶。在城市，哺乳的女人會略微遮蔽一下，除了老公，一般人很難目睹，名曰尊重他人，其實老公也不願意自己的媳婦到處露出乳房來。除了老公，很少有人會認為女人當眾哺乳有什麼不妥，熱烈歡迎者說不定居多。
然而，我所生活的北美是一個移民社會，世界各地不同的哺乳方式在這裏融合。我從不會看見阿拉伯國家的人當眾哺乳。黑人帶孩子出門的多，當眾哺乳的卻少。倒是黃種人和一些白人對自己的孩子比較在乎，大約她們在自己的母國裏就沒有太多意識形態上的限製，來到自由社會就愈加有自由感。同時她們對自己的膚色與身材比較自信，哺乳期的婦女隨時隨地奶孩子的情況可不少見。
早些年，歐洲和北美經常爆出婦女在公共場合哺乳被捕或被驅逐的事件，因此“如何哺乳”這件事就上升到了法律層麵。雖然目前加拿大和美國多數州郡均已以立法形式允許婦女當眾哺乳，歐洲一些國家也在積極為婦女哺乳問題尋求立法。但是2010年前，當眾喂奶的行為在多數西方國家和地區一直處於非法狀態。不過很奇怪的是，從好萊塢崛起時代開始，雜誌上明星全裸或半裸喂養孩子的照片就一直長銷不衰，民眾對此頗為喜聞樂見，尤被某些女性引為飯後津津談資。
若是普通人哺乳的行為就沒有明星那麼吃香。有調查顯示，北美民眾有70%把這種行為視為不禮貌，理由是：機場、商場、社區都不難找到專門為哺乳期婦女準備的育嬰室，你也可以在車裏喂完奶再出來。再者，你哺乳可以，問題是你憑什麼讓我看見你的乳房？
我有個妹妹在西雅圖做房地產經紀人，每次客戶約她看房，她都要花錢把2歲的孩子放在嬰兒照料所裏。妹妹說以前她曾經抱著孩子去見客戶，客戶客氣地說：“對不起，你這麼忙，我們就不看房了，你回家好好帶孩子吧。” 如果把孩子留在車裏更加不行。在美國，把孩子一個人丟在車裏是違法的。但妹妹認為，孩子餓了，媽媽就有權利盡快哺乳，這是一個關乎人性化的選擇，人人都應該給予理解——這可能代表了多數媽媽的心聲。不過，仍舊會有很多人說：“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孩子內急，媽媽就可以隨時在商場、公共汽車、地鐵、機場、餐廳、大街上讓孩子對著路人入廁？”
一個融合的社會，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德體係和價值觀，你不可能找到一個普遍的意識形態來平衡所有人。很多女人迫不得已帶著孩子參加私人聚會，為了不打擾人家，一般都會及早離開。孩子的確無罪，帶孩子的人不能拿孩子當旗號。不過，以我東方人的腦瓜與思考，西方國家的這種思維聽起來終究有些無情。
左壯：加拿大籍華人，作家、廚師、記者、書法家。2009年開始在多倫多經營一家中國私房料理並擔任廚師。2013年在中國出版第一本飲食文化著作《一把鹽：人間有真味，半酣意尤長》，另一本回憶體長篇小說《時差》將於2014年在香港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