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子規啼夜月(1 / 2)

戰神林錦繡的府邸處於玄京西南側,是塊風水寶地。府邸名叫靜軒,頗有隱士之風,可府邸的主人卻是殺人無算的戰神,雖然不是屠夫,但畢竟手上的命債是不少的。主人從戰場撿了條命回來,並且立下不世之功,自然是應當皆大歡喜的。

可是現在的靜軒府一片死寂,仆人們一個個低著頭默不作聲,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府邸內非常詭異的設起了靈堂,沒有棺槨,隻有一頂頂頭盔排列堂前。

戰神林錦繡,為戰死的兄弟在家中設起了靈堂。林錦繡一身素白,腰間係著一根長長的白色布帶。沒有披麻戴孝,他穿著戰時站在城牆上的衣服,這是他和這些兄弟在一起時穿的衣服。

林錦繡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酒囊灌滿了戰時喝的同袍酒,是的這酒就叫同袍酒,是邊關的好酒,酒烈,而且便宜,王公貴胄是不愛喝也不屑喝的。

但他林錦繡愛喝。那一戰沒有太多離別的話來得及說,現在終於安靜了。林錦繡一口灌下邊關士卒也喝得起的同袍酒,心中一陣激蕩,“他娘的,老子真他娘的後悔。”林錦繡開口就是粗話,他是個粗人,向來都是,和他的外表是不符的。

林錦繡沉默了,這時候說這句話還有意義嗎。語氣漸緩,“言成功找我問我願不願意為國家做出一些犧牲。我一聽就知道,他娘的,壞了。這隻老狐狸一旦說一點,那就是一些,一些就是很大。”

“用你們的命換三皇子的命,還有那二十萬大軍。我心想,你想多了,我就是叛國也不會這麼幹。這當然是氣話,可偏偏成真了。國家在危難之間,劉國窺伺北地,陳國窺伺南地。劉國兩路大軍南下。”林錦繡痛苦之色漸露,“三皇子是敵人,也是我的兄弟,我用自己兄弟們的命換另一個兄弟去死。是我的命嗎?”

白衣男人閉上眼,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我恨,恨不敢叛國,你們是我的兄弟,然後才是武國的士兵,你們一直這麼認為。我首先是你們的兄弟,然後才是武國所謂的戰神,我也一直這麼認為。我沒敢告訴你們,我自私,因為我怕你們會對我失望,會不認我這個兄弟。我是很自私。

我不敢叛國,我不知道我到底因為什麼,害怕什麼,而不敢這麼做。父親,家族的名譽嗎,父親對我的教誨嗎,我真的不知道。”

林錦繡真的很難過。劉恒也死了,那個清明時節喜歡撐傘的家夥,他說清明時節雨紛紛,所以要撐傘。林錦繡好奇地問哪裏有雨,化名劉燁的他指著自己的心說在每個人的這裏。

他還是自己的師弟,啟靈失敗後他們跟隨遊說列國的顏子學習兵法韜略,兩個人都很努力。而今這個聰明認真的少年沒有了。

同袍十年的林家軍灰飛煙滅,同學八年的朋友也隕落了,林錦繡突然感覺自己很孤單。戰鬥前一夜,將士們剛剛得到前方斥候的情報,情緒很壓抑。一碗酒下肚,他們開始罵娘,兩萬酒喝下,這些老兵開始默默流淚,第三碗酒,將士們願意去死了。多好收買的的命啊!無論在什麼時候將士的命最便宜,三萬酒足以!

自己在一旁喝著悶酒,沒敢與他們說上一句話,丘八的心思永遠那麼簡單,那夜震耳欲聾的酒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諧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攜行!”

與子同袍,是他帶到林家軍的,起初這群丘八都笑少將軍文縐縐的,但現在卻沒有人不在高聲吟唱,因此落淚。

與子同袍,第二天他們就全部死在一起,以大地為袍,同袍死也要同袍而死!

林錦繡向同袍的靈位磕了四個響頭,“第一,我要感謝你們陪我走了十年,這一路起起跌跌,從未有人拋棄過誰。第二,我沒有告訴你們真相,沒把你們當兄弟,讓你們成了炮灰,是我的過錯。第三,你們為國家守衛了夜郎城十年,我是這個國家的將軍,我得感謝你們對國家的貢獻。”第四,他沒有說,現在還不是機會。

一身戎裝的言序在他旁邊站了很久,沒有說一句話。現在他覺得林錦繡心情平複了不少,這才開口:“國家在危難之中。”

林錦繡冷哼,“你上次也這麼說,結果你不但滅了二十萬大軍,而且還殺了劉恒。更不用說奪去了一郡之地。”“劉恒”這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言序沒有和他多說什麼,他知道對方心中有怨:“可是滄瀾丟了。”

林錦繡遲遲沒有回應,言序這個鋼鐵般的男人又繼續說:“就在前天,我丟下夜郎城回了玄京,連同北象,京華,祁連三座大城,因為滄瀾丟了,對方以二十萬和一個沒用的皇子就換來了足夠他們南下六十萬大軍吃一年半的糧食和一座年產八十萬石的大糧倉。還有三座代表北線的三座大城,而我剛剛奪取的一郡之地也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