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樓之內人音嘈雜,入目皆是一片荒淫浮華。天兒微微皺眉,這樣的場景讓他有些不適。
他細細觀察了這座青樓上下一番,這一番觀察,卻讓他發現了更怪異的事情:在座的男賓之中,不少都是修為不弱的武者。他們中的有些人,甚至還是曾經名震四陸一山的大人物,連天兒這樣不喜打聽他人長短的人,都認識他們。
不過,這些人原本都不應該再出現在人世間。因為,天下人都認為他們已經死了。
現在,天兒總算有些明白那個夢嵐姑娘之前說過那句話的意思了:這是一座被人遺忘的城市。這裏的人,也是被遺忘了的人。隻是這些人,是如何來到這裏的?天兒發現在這個神秘的地底城市呆得越久,心中的疑惑就越多。
整耳欲聾的呼喚聲忽然從在場的每一個人口中響起。春樓的最頂層。一處懸空高台緩緩向虛空之中探出。樓頂的一幕珠簾垂下,正好遮在了高台的正前方。珠簾之後,一人一琴出現。
隨著這一人一琴出現,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偌大一個春樓,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憑天兒的目力,自然能透過珠簾看清背後之人是誰。
“是她?夢嵐姑娘!”天兒低聲驚呼。自他醒來到現在,這個地方已經給他帶來了太多驚奇。他沒想到這樣一位清雅脫俗的佳人,居然是青樓女子。
悠揚低沉的琴聲緩緩響起。夢嵐的歌聲隨著琴音也在空中飄散。沒有人能形容這歌聲的美妙:空靈中帶著一絲沙啞,輕柔,卻又似乎曆經滄桑。所有人都不自覺閉上眼睛,傾聽起來,包括此刻的天兒。
“渺渺琴聲早絕,上古天地已遠。
你沉浮這人間,仍難逃宿命限。
千番喜悲,萬番醒醉,浮生幾回,便問幾回。
何為是非,何為錯對,求隻求,留那煙花不醉。
何以飄零遠,此問欲問葉,
何以少團園,此問欲問月。
何以久離別,此問欲問仙,
何以不得閑,此問欲問天。
我欲問,欲問天,
何不饒人一世閑......”
夢嵐所唱的每一個音律,都繚繞在天兒心頭。悠遠的音境,略帶悵然的唱詞,讓天兒心中百感交集,忽感人生寂寥。他從來沒想過,一首歌,竟能如此觸動人的心弦。
“我欲問,欲問天,何不饒人一世閑......”天兒細細品味著唱詞的意境,感慨良久。直至許多聽曲之人意猶未盡地漸漸散去,夢嵐已來到自己身旁,都渾然不覺。
“公子可是在感慨人生無常?”夢嵐站在天兒身後,幽幽問道。
天兒渾然醒悟,回頭微微一笑:“聽聞方才姑娘之曲,感觸頗深。好個‘何不饒人一世閑’。姑娘心襟之豁達,在下自愧不如。”
夢嵐俏立在天兒身前輕弄發絲,淺笑嫣然:“夢嵐隻不過是一名煙花女子,不敢受公子如此抬愛。這裏人多嘈雜,公子大病初愈,需要靜休,還是隨我進屋吧。”
天兒點了點頭,隨夢嵐回到屋內。而這一幕,卻引起了樓下不少男賓的注意。他們個個顯得既驚訝又憤恨,有人開始嚷嚷:“喂!不是說夢嵐姑娘從來都隻獻聲,不接客麼?剛那個小白臉是誰?”
其餘人紛紛附和:“對啊,是嫌我們的金幣不夠多,還是我們的身份入不了夢嵐姑娘的慧眼?那小子,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能受夢嵐姑娘垂青?”
在青樓這種地方,決定一個女人身價的可不僅僅是臉蛋。對於那幫來此尋歡作樂的男人們來說,能在這種庸俗之地征服一個清高的女子,才是他們最大的樂趣。
見到自己苦苦追尋而不可得的夢中女神居然帶著別的男人進入閨房,這種憤恨感讓許多人都惱怒異常。這種感覺,一點都不亞於見到自己的老婆帶著野男人偷腥。
許多男賓開始在樓上樓下鬧事,一些正在飄飄欲仙的緊要關頭卻被打擾到雅興的房中客們衣衫不整地打開房門,開始破口大罵樓下的那幫嫖客沒素質。須臾間,罵戰升級成動武,整個春樓之內,酒壺橫飛,拳腳亂舞......
在房中的天兒與夢嵐還不知道外麵已為他們兩人打得天翻地覆。
天兒驚訝地發現這位夢嵐姑娘居然還懂醫術。原先被鯤鵬打得骨裂成數段的左臂,片刻之間便已被夢嵐一一接好。
天兒揮了揮手自己的左臂,發現已能運動自如。他溫和一笑:“多謝夢嵐姑娘。我有個問題,可能有些唐突,不知當問不當問。”
夢嵐淡然道:“公子但問無妨。”
“像姑娘這樣世間少有的奇女子,為何甘願呆在青樓之中?”天兒問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困惑。
夢嵐臉色一黯,轉過身去悵然道:“公子也認為,這是個汙穢之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