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一座大山(1 / 1)

是“亂花漸入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是“誰家新燕啄春泥”,誰家呢?誰家!

“是我家。”母親說:“四月間,一個不起眼的黃昏,雅,你就像一個皮球一樣咕嚕嚕的滾出來了。”

“不是大洪水推來的嗎?”我問。

“不是,不是,我肚子疼,去房間裏躺著,你就滾出來了,外麵你的姐姐和哥哥,一群小免崽子們就瞎起哄,喲,喲喲,快去跟媽搶雞蛋吃嘍,快去搶雞蛋吃。”

母親心平氣和的說:“小免崽子們都沒良心,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還有那些臭男人們講女人生孩子就跟放屁一樣。撲,或者嘟一下,娃就出來了。”

母親說的這個我都不懂,但我聽別的三姑六婆也說,小孩子剛生出來會有包衣。包衣又圓又大,像皮球那樣,因此,我也就相信母親說的,我是從她身體裏滾出來的。

三姑六婆還說,包衣是可以吃的,像牛肉和馬肉一樣,村裏哪家媳婦生了,好多男人都會去跟孩子的爺爺和父親商量,討了包衣來吃。

當然,處理包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生產的婦女們的房間挖個坑,把包衣就地埋了。

這是母親高興的時候說的,她生氣的時候可就不這樣講了,她生氣的時候雙手叉腰,氣喘籲籲的說:“你們這些撿來或者從樹丫巴掉下來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野人!”

我聽了迷惑極了。

人除了從母親的身體裏滾出來,還可以從樹丫巴上掉下來從石頭縫裏嘣出來,就像孫悟空那樣。

還有比較慘的,就是洪水推送過來的,像那些不會遊泳的就隻有死的份了。

計劃生育法頒下來時,許多人家都超了生,村裏有一個還沒生到兒子的人家又強行懷了一胎,並且已確認是男孩,計劃辦的工作人員去到她家裏捉人,她跑掉了,計劃辦的人就搬空她家的屋子,衣櫃,床板,甚至連凳子都不留一把。

“她跑哪去了?”我問。

“跑山上,在那躲,吃喝全靠家人送,直到小孩子滾出來。”母親說。

那時候,家裏的氛圍特別沉悶,父母幾乎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因為在計劃生育規章製度中,我也是超生嬰,是要交巨額罰金的。

我站在樓梯上,不知道父親叫我幹什麼了,我不聽,並且還惡狠狠的發脾氣頂撞他。

“免崽子,去還是不去!”父親也惡狠狠的罵道。

第一次,父親發火了,他停了一會兒又說“信不信我把你推出去給計劃辦的人殺了!小免崽子,早知道你那麼不聽話還不如在你剛生出來的小時候摔死好了!”

我驚呆了。

從小到大,父親一次也沒有打過我,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對我一臉的憎惡,我站在那裏,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跟前這個陌生人。

他?真的是父親嗎?

那個平日裏對我百般溺愛寧可事事他來,那個對我偷奸耍滑睜隻眼閉隻眼和藹可親的神去哪裏了?

我不敢說話,也不能再違逆他的意思,提心吊膽的走下樓梯做亊去了。

許多年以後,我回想起來才知道,在那次風暴中,父親承受的是何種壓力和須要付出的代價。

那段時間,我戰戰驚驚的生活著,做起家務比平時勤快十倍不止,講話也和言悅色,並且處處表現出乖巧懂事和貼心。

我希望父親看到我的努力證明他東拚西湊借來的巨額罰金交得他認為值價。

再講起往事,母親依舊害怕的說:“那會兒,計劃生育抓得可嚴了,我們家,計劃辦的人來幾次也沒捉到我去結紮,我聽風跑了,去了娘家半月不回。”

“後來呢?”我們都十分好奇的問。

“後來,我不在,他們就抓你父親去,做手術的地方在鎮上,鎮上離這二十多公裏路。

你父親做完手術後分得幾斤麵粉,他們要求歇一晚的,但你父親擔心家,我不在,你們又到大不細幾個不懂亊,你父親就忍痛趕回來了。二十幾公裏的路啊,就一步不歇的走回來,還好他體格硬過後沒留下什麼病根。那幾斤術後補身的麵粉呢,全被你們一幫免崽子搶著**光。你們欠父母的賬丫,太多太多。”母親咬牙切齒的說。

我聽了更愛我的父親了,愛他穩如泰山,莊重如仙山一樣光茫萬丈的永立我心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