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的兩居室,幹淨整潔到缺少家的溫暖,就像醫院裏的病房,潔白冰冷,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再無其它會使人內心柔和一些的東西。四四方方的餐桌周圍是光滑的木質靠椅,一台老式的冰箱在餐桌對過的角落裏悄無聲息,矮櫥上的******電視機陳舊卻依然鋥亮。就連那套木質的沙發,也給人堅硬冰冷的感覺。總之一走進他的家,就讓我感覺周身都寒冷了起來。也許隻有墨雅的小閨房裏,依然還保留著暖暖的春意。
老師不到六十,一頭短短的白發裏偶爾參差幾根黑發,臉上蠟黃的皮膚鬆鬆的下垂,也許是消瘦了的原因,已經找不出當年那個豐潤男子的影子了。老師早早的衰老了。常年吸煙之後,身上的那種難聞的味道讓我忍不住皺眉。生活真是一把雕刻刀,無論什麼樣的原型,它總是一意孤行的往著它想要的模型雕刻,最後都能雕刻出傴僂殘破的軀體,我心裏又酸楚了起來。
老師依然含蓄的對著我笑,在這深厚的笑臉上,我看到了曾經讓我溫暖的那個人,他依然如故的模樣,關切的眼神追隨著幼小的背影,無限慈愛。小時候的我總是憤憤的想:那個女人不要你,是她的損失,她不會有好結果的,而你一定會有個更好的女人。
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老師含辛茹苦的把墨雅撫養長大,其中的辛苦與酸澀隻有自己咀嚼然後咽下肚子深埋於此,如今墨雅離開了這裏,他的餘生便隻能一個人孤苦伶仃了。而墨雅的媽媽,偶爾聽到的消息,是她過得光鮮亮麗,她深愛的那個男人,經營著水產生意,她每天隻需把自己打扮的得體而豔麗,然後跟著丈夫觥籌交錯。每每聽到這類消息,我和墨雅都會異常氣憤。墨雅對她母親的恨遠遠的超過了我,每年她的母親都會偷偷跑到學校找墨雅,可是墨雅從來沒有見過她,我曾經偷偷的躲在某個角落,看著那個女人期盼的眼神在校園內不停的搜尋,她雖然衣著華麗,但是她那失落的眼神裏是否會有悔意呢?或者說為了追尋某種東西,而失去了另外的一些東西,是否會值得?心裏的那根稱到底偏重與哪一頭?每個人的觀點不一樣,我無法揣測她的內心,但至少,她對墨雅的那份感情,就像普天下的任何一個母親一樣,濃到怎麼也化不開。
我依然如往常一樣,勸老師搬到墨雅那裏去,可是他總是固執的拒絕,絲毫沒有鬆口的跡象。對於這個父親,墨雅有著濃濃的愛意,卻又無可奈何。她想好好的孝順父親,想讓老人的餘生不再這麼沉重下去,可是總也解不開他的心結。每每回來看到他緊縮的雙眉與落寂的身影,任誰都會心酸的。
從老師家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太陽下山了的冬季,刺骨的寒冷向我襲來,我抱緊了雙臂依然躲避不了那種由內而外、通體冰冷的感覺。想到自己的感情,抵不住的脆弱之感總想讓我屈服。
我的心就這麼鬱鬱的,開懷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