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老衲以為是該皇上動手的時候了。”城樓上除了我和千陌羽隻有無淵一人，所有請求出戰的將士文臣紛紛被擋在了城樓五十丈之外的地方。
千陌羽轉過了身，鳳尾瞳仁裏的幽紫像是凝固了一般，他看了眼無淵，眼神帶著種不怒自威：“為何越是在關鍵時候，大師越發沉不住氣？”
“老衲隻是擔心這仗再這麼打下去，旻曌會人心惶惶，軍心渙散，畢竟從開戰起，我們從未贏過一役。”無淵的語氣一向乖張莫測，今天卻是少有的急促。
我看了眼千陌羽，他衝我微微一笑，然後神情淩厲地說道：“大師熟讀兵書這麼多年，可是清楚驕兵必敗的道理？”
“皇上的意思是想讓重暻他不攻自破？”無淵精瘦的手撩過胡須，皺起了眉頭問道。
“不攻自破到不至於，不過兵不厭詐，待他打到京城便知曉了。”他冷冷地笑著，紫瞳裏如同凝結住的冰塊，這麼熱的天硬是讓我渾身冒出了冷汗。
千陌羽一直對我溫柔如水，但是現在冷酷的樣子絕對比重暻還要狠上百倍，我往後退了幾步，支撐住身後的高牆，心底卻是虛晃的厲害，雖然我想讓千陌羽贏，但是我卻害怕看到他們受傷，如果說重暻是必需承受的那個，那麼另外的人呢？！無論是弄影，青玨還是破月，洛殤，甚至是那日因我沒去而失魂落魄的商越，他們都讓我有種割舍不下的情感，心頭像是被針尖給刺痛一般，頭上的汗就這麼順著額頭淌下。
“秋兒，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千陌羽扶住了我的身子，將我從一旁拉入了懷裏，聞著鼻端的海棠清香，我還是在瑟瑟發抖。
“要不要回去休息？”千陌羽擔憂地問道，他的語調一改剛才的冷冽。
“好。”我離開他的懷抱，一個人往前走去，看著無淵那種探究的眼神，我索性將臉別到了一邊。
千陌羽上前拉住我的手道：“我送你過去。”
我搖了搖頭衝他一笑：“沒事，隻是站得時間久太陽又大，人有些乏。我一個人可以走，況且你要是下去，想要再上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說著我指了指城牆下跪著的文武百官，千陌羽鬆開的眉頭驟然擰緊然後無奈道：“那好，你自己小心，我讓下人備好馬車。”
我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了出去，但是沒走幾步卻在牆角邊聽到了他和無淵再次響起的聲音，雖然我知道偷聽不對，但是因為他提到了“藍玉”兩字，我不得不停住了腳。
“皇上的意思是將藍玉做餌？”無淵的聲音帶著點激動的響起。
“嗯。重暻一路勝仗過來必定以為披荊斬棘，手到擒來，雖然不是個蠢人，但是驕傲的心態人人都有，更何況他本就是自持甚高。如果到時候將藍玉做餌，他定會方寸大亂，畢竟藍玉對他而言就猶如生母。”千陌羽的聲調冷冷的，夾帶著點令人恐懼的笑意。
“皇上英明，果真是個良策。”無淵笑道，嘶啞的笑聲在風中飄蕩，讓我的胸口徒然收緊了起來，我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雙腳發軟地蹲在了牆沿，他們的聲音卻仍舊穿透般直灌進我的耳朵。
“朕並非英明，隻是朕明白重暻和朕是同一種人，所以才會讓他得勢這麼久，你以為憑他這麼點心思，朕就會讓他在朝中呼風喚雨，獨當一麵？”冰冷的聲音要不是那種緩雅依然，我絲毫不認為他是我所認識的千陌羽，心底的痛如同被撕開一般，冰冷的汗水將我額前的頭發都給浸濕了，我虛晃地站起身，卻又一次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至於朕剛才和大師所說的事，朕不希望透露半點風聲，特別是在夫人那裏。”千陌羽冷冽地補充道。
眼裏的淚奪眶而出，胸口疼得幾乎麻木了，其實我應該為千陌羽的才智所高興，但是不知為什麼越是看到他的冷血，心中的痛楚越是奇怪地擴大，雖然我知道做大事者不該婦人之仁，但是真的讓我這麼麵對起來，卻實在難以接受。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身子撐了起來，快步從城樓上走了下去，不顧眼前跪著的黑壓壓的一片人海，不顧他們對我的哀求請禮，不顧他們想見千陌羽一麵的心態，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輸，旻曌不會輸，輸得人永遠也不會是千陌羽！
馬車停在乾宇宮前，我瘋了似地往裏頭跑去，口中大聲喊著宣舞的名字，因為剛從城樓下來的時候就沒有見著她，她早上分明是陪我一塊來的，更可怕的是我知道藍玉已經被作為了人質，雖然千陌羽答應我不傷害宣舞，但是如今的情況看來，這些並不是他能決定的。
可是該來得總比我預料得快，當我找遍所有的屋子都沒有發現她時，卻在我的房間裏看見了一塊眼熟的玉佩，玉佩下壓著一張印出墨跡的宣紙，打開一看上頭字跡清秀：
知秋：
曾經你問過我，為何會對哥不告而別，當時我說我不想讓哥難做。如今我選擇離開這裏，也還是不想讓哥難做。我知道皇上是個好人，但正因為如此，我更了解他不會對敵人仁慈。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請你將這塊玉佩交給哥哥，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我很好，在沒有我的日子裏，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還有謝謝你，這麼多時日來待我情如姐妹。我走了，勿念。
宣舞上
青綠色通透精細的玉佩上頭，是鏤空雕飾的蓮荷，但是因為曾經碎過一角，所以現在用金線鑲嵌了起來，腦海裏依稀記得那雙空洞卻柔情的雙眸，他總是癡癡地看著蓮荷，他告訴過我蓮荷有著開放的聲音，當時我不懂，原來每當蓮荷開放的時候，宣舞才會來到他的身邊，給他做他最喜歡的蓮粉糕……
隻是當我在禦花園的荷花池邊看到早已冰冷的人兒，淚水再也沒有流淌下來，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心在滴血，為我的後悔，為我的自私，還有為千陌羽決然……
韶美的臉蛋蒼白如雪，微薄的唇角邊溢出了殷紅的血跡，手邊放的是早已洗淨的白玉酒杯，滿池的荷葉隨風輕漾，卻沒有綻放一朵妖豔的紅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