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北的春天來得比鳧州稍微晚一些;崖北各大樓盤前院的迎春花剛剛才打了幾個寂寞的花骨朵,唐睿就打電話來彙報說鳧州琵琶河畔的桃柳已經妖嬈得繁盛了。

“挺好,這時候就適合去爬爬山曬曬太陽,桃花樹下擺一圈兒麻將,鬥鬥地主,打個幹瞪眼兒什麼的……”我跟他聊,“上次你帶來的那個老高猜牌猜得忒準。”

“你要是真想跟老高鬥地主就該回來啊。”唐睿笑我,“不過我猜你也不想回來,你現在滋潤了吧,美得冒泡兒了吧。”

“你瞎說你。”我有點兒不好意思,“你才美得冒泡呢,我都知道了,最近鳧州經濟台的法製在線正找你當特約嘉賓呢,我還專門上網看了視頻,看你那小樣兒得瑟的。還年度最佳代理人,我呸,你自個兒說你又黑了人家多少錢吧?”

唐睿在電話那邊嘿嘿一陣傻樂,倒也沒瞞我,又扯了兩個司法係統醜聞出來。聊到這一茬,我突然就又陰鬱了起來:“誒,唐睿,上次郭一臣的事兒,有消息沒?”

唐睿一愣:“這算是重刑案,有消息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沒,我就是問問。”我沉默了一下,“要是有張源的消息就好了。我記得他說過他從鳧州搬走後住在南益……”

唐睿思忖了半晌開口:“小夏,我是說真的,這事兒你別再管了,這就是個無底洞;你好不容易沒事兒,犯不著再跟國家公權力作對。何況張源這人,到底站在哪邊都還不一定。”

我張張嘴,還是沒說什麼。

“得,這是你自己的事兒。”唐睿停了一下,“對了,新協和的案子這回弄得挺徹底;你知道出什麼事兒了麼?謝錦和被逮捕了。”

“怎麼?”我不由驚奇起來,“關老謝什麼事?”

“我早跟你說過,丁顯傑在新協和那麼大動靜謝錦和沒道理不知道。”唐睿冷笑一聲,“要是沒有既得利益,他不可能由著丁顯傑在自己的項目裏胡來。”

我眉頭不由緊蹙了一下。

“……最少也是有提成吧。”唐睿在那頭猜測,“當初農民工集體跳樓的時候,新協和就剩一口氣,說來說去就是缺錢,老謝能這麼風光地翻過來不會沒有玄機;說他清白我倒還不信了。”

“唐睿。”我突然打斷他。

“怎麼?”

“我叫你留意四年前馬來西亞那邊的那個原告,你有信兒了沒有?”

“就是一個皮包公司,再查還得費費勁兒。”唐睿沉了沉嗓子,“……有關係?”

“查謝錦和!”我有點兒激動了,從椅子上騰地站了起來,“就從謝錦和這頭入手理關係!他媽的,我就一直沒想到!”

“怎麼說是他?”唐睿有點兒不信。

“他跟楊善堂算是老交情,他會知道當年地下錢莊的事兒不奇怪,何況當年……是有點兒事。”我愣了愣,又慢慢坐下了,“你就幫我查吧……我隻想看看是不是。”

“到底什麼事兒?”唐睿嚴肅起來,“我告訴你,起訴跟交賬簿那人是在往死裏整你;要真是謝錦和,他圖的是什麼?”

“他恨我。”我有點兒失神了,“唐睿,謝錦和那老狐狸恨著我呢。”

“你說清楚。”

“沒事兒,你查吧,有結果了跟我說一聲兒就成。”我用力笑了笑,“誒,這事兒是我不對來著。”說完訕訕地放下了電話。

我呆坐在大舅舅家書房的沙發上,心裏頭有點兒空;我突然覺得傷心極了,可是我怪不了誰。禍根兒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種下了,我找郭一臣擺平白椴的醫療事故,招惹到邱羽山,再後來楊峰卷款,農民工跳樓,謝錦和苦心經營的一切化為泡影;那時候我曾經懺悔過說,老謝是整件事中最最無辜的人,可惜懺悔遠比複仇來得淺薄。

敢情老謝這麼多年來都是知道的。

我給了自己一記諷刺的微笑,定定神,終於讓自己又恢複了一點兒生氣。

二十八號那天,我不得不又做出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跟著大舅舅回了趟老宅。對此老夏家上上下下都是很高興的;雖然說不上從鳧州醫學院到崖北市第二人民醫院當交換生到底是左遷還是右遷,但對於外公外婆兩位老人來說,我能離他們近一點當然是件好事兒。接風席上外公亭動,一個勁兒問我說念非你就不走了吧,不走了吧?誒其實崖北這地方挺好的,你外公住了一輩子,下輩子還想待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