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躍文 心有不忍(1 / 3)

王躍文 心有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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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軍奇

因《國畫》他聲名大著, 因《大清相國》他被熱議, 他痛恨“中國官場小說第一人”的標簽,他最看重的是自己2014年獲魯迅文學獎的《漫水》那樣的鄉村敘事小說,以及同年出版的愛情小說《愛曆元年》。他總是有所保留地麵對鮮花和掌聲。這個自言“很守規矩的人”說,“野獸見得很多,我卻不願意在作品中直接描寫,因為心有不忍。”

王躍文 著名作家。1989年開始文學創作,曾獲湖南省青年文學獎、湖南省文學藝術獎。代表作品有《愛曆元年》《大清相國》《國畫》《梅次故事》《朝夕之間》《亡魂鳥》等。因為長篇小說《國畫》轟動文壇,被讚為“中國官場文學第一人“。2014年8月,其中篇小說《漫水》獲第六屆魯迅文學獎。

“詩歌是大雅,小說是大俗,今天是大俗向大雅致敬。”1月11日下午三點半,在長沙一間古雅的茶樓裏,被掌聲抬上發言席的王躍文一如既往低調地幽默。言畢,他向台下彎腰。致敬的對象是王躍文的大學同班同學。為出席同學的古體詩新書發布會,王躍文特地從2015年北京圖書訂貨會趕回長沙。在那裏,他是書商和讀者的寵兒。1月8日,他收到了著名文學評論家雷達的一句評論,喜悅滿懷—“與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相比,我更喜歡王躍文的《愛曆元年》”。

2014年,值得王躍文喜悅。此年,他因作品《漫水》獲得魯迅文學獎,他出版了被讀者熱捧的長篇小說《愛曆元年》,被中紀委書記王岐山推薦的曆史小說《大清相國》仍在持續熱銷……

這個被書商冠以“中國官場小說第一人”的作家,確因官場小說《國畫》被國人熟悉而得大名,但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直言他非常討厭“官場小說”這個標簽,“我把‘官場文學’四個字,看成是外界硬貼在我背上的狗皮膏藥,我撕了多年都沒有撕下來。”

讓王躍文鬱悶的不隻這個。“最不靠譜的是百度詞條。百度詞條上關於‘王躍文’的內容太多錯誤和不確,我提供了修改文字過去,卻被認定為資料來源不可靠,不予采用。”王躍文感歎,“我不知道世上還有誰比我更清楚王躍文是誰。”

麵對公眾盛讚《大清相國》之於當前反腐的價值,他一再強調,“我隻是個寫小說的。”

“無病呻吟,卻有大痛”

“在簽名售書這事兒,我基本上是一隻猴,出版社是那牽猴的人。”王躍文隨和地在微信上自嘲。為2014年新作《愛曆元年》簽售,王躍文不記得自己跑過多少個城市。不過,他甘心為這本自己至今最為滿意的作品四處奔走。《愛曆元年》通過描摹一對夫妻的情感婚姻生活軌跡,回望中國人過去30年間的精神走向、情感形態。新年伊始,他應讀者要求蹲在出版社倉庫簽了一萬多冊書。不期然,他的簽名書在網上被熱炒,每本書的售價被抬到150元。對此,王躍文頗感無奈。

《愛曆元年》從動筆到收尾,王躍文共花了七年,這期間更多時間不是用來寫,而是在思考。“當社會被種種洪流裹挾的時候,當所有人都貌似向前狂奔的時候,我願意慢下來、停下來甚至往回走,來看看那些狂奔的人都丟失了什麼。”

他總結這部小說是“無病呻吟,卻有大痛”。“無病之病,是為大病。我們從身體到心理,從精神到靈魂,是不是有病?我們還會不會懂得痛?我想同讀者朋友們一起喊一聲痛,一起麵對我們必須麵對的人生。這部小說會叫人感覺到疼痛,卻又有溫暖,有愛和救贖。”

《愛曆元年》之火,讓讀者詫異王躍文轉型之快。在繼1999年出版《國畫》,一炮走紅後,“中國官場小說第一人”的帽子就扣在他頭上。其後相繼出版的《梅次故事》《亡魂鳥》《朝夕之間》等長篇小說及電視劇劇本《龍票》,其實並沒有局限在“官場小說”領域。“作家的寫作興趣時刻變化,這是很自然的現象。我目前最感興趣的就是寫鄉村。我過去從未因為寫作失眠,2012年底卻因寫完中篇小說《漫水》而通宵睡不著。我按捺不住激動和興奮,知道自己寫了一部非常好的小說。”

“我隻寫過九部長篇小說,二十幾部(篇)中短篇小說。”王躍文在微博上說,“但是,別人替我寫了兩百多部長篇小說。難怪,常有讀者在網上說我的小說寫得不好。東北某大學一位教授在論文裏先充分肯定了我的創作,然後指出幾點不足,舉例全是別人替我寫的小說。”王躍文在一次文學講座時調侃說,你們看了署名王躍文的小說,寫得好的就是我的,寫得不好的就是冒名的。

這個出生於湖南漵浦的農家子弟,自小對書有著天然的興趣。“我在大哥的床頭發現一套連封麵都不完整的《紅樓夢》。當時我隻有十二三歲,讀不通那套豎排的繁體字書,就半認半猜地看。有意思的是,看到書中女孩子用的人稱也是‘他’,我頗為不解。”這是他碰到的人生第一本文學名著。

文學,尤其是官場文學讓他爆得大名,但亦給他帶來不祥。“《國畫》是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給我帶來最大名聲的小說,同時也是給我生活造成巨大困擾的小說。我離開政府機關成為職業作家,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這部小說的出版及走紅,但放在桌麵上說任何人都不會承認這個原因。”

他沒有影射誰,但似乎又有人覺得受傷了。初入官場時,母親告誡他“緊閉言、慢開口”,王躍文說他“理解,但沒有聽進去”。父親在反右運動中“因言獲罪”,母親不願意看到父親的命運又降臨在兒子頭上。王躍文告訴記者,“不久前,我在某刊上讀到有人為反右辯護的文章,我欲唾其麵。目前至少從網絡上看,人們對諸多問題的認識很紛亂。我討厭在網絡上劃成分的做法,這是文革遺風。為此,我公開在微博上表示,我的眼裏無所謂左派或右派,隻有正派和不正派;也無所謂公知或母知,隻有良知和無知。我討厭任何政治標簽的命名,惟願秉承良知,正派做人做事。”

“我隻談文學,不談其他”

“我應邀到山西晉城、陽城講學。鑒於我創作了長篇曆史小說《大清相國》,陽城縣政府授予我榮譽市民稱號。我也算陽城人了,歡迎朋友們到我的家鄉做客,遊覽三晉名勝皇城相府!”2014年9月12日,王躍文在他的微博上寫道。9月11日,王躍文重訪山西皇城相府景區。皇城相府是王躍文的長篇曆史小說《大清相國》主人公、康熙帝師陳廷敬的故居。

早在2006年,王躍文就曾到皇城相府對陳氏家族,特別是陳廷敬進行了深入研究,並寫下了長篇曆史小說《大清相國》。多年後重遊皇城相府,王躍

文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為《大清相國》搬上銀幕踩點。

陳廷敬入仕53年,曆任康熙帝師,工、吏、戶、刑四部尚書,官至文淵閣大學士,晚年任《康熙字典》總修官。在王躍文眼裏,陳廷敬除秉承中國正統儒家文化,為官講究忠義、仁愛、清廉,才能卓越之外,身上還有一種十分可貴的品質—實幹而低調。自古清官多酷,他是個清官,卻宅心仁厚;好官多庸,他是個好官,卻精明強幹;能官多專,他是個能官,卻從善如流;德官多懦,他是個德官,卻不乏鐵腕。

2013年,中央紀委書記王岐山向下屬推薦閱讀《大清相國》。該書與《舊製度與大革命》《第三次工業革命》等書一樣,成為領導人薦書的熱門書目,一時洛陽紙貴。2014年,中央國家機關把《大清相國》列為讀書活動推薦書籍。

僅2014年,王躍文就接到了十多次邀請,先後去過黑龍江、山西、深圳、四川等省市做報告。王躍文觀察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假如是圖書館舉辦的講座,互動環節聽眾提問相當踴躍;而黨政機關舉辦的講座,一般是沒有人提問的。“後來,我去黨政機關講座,幹脆建議他們不設互動環節。”

至於講什麼,王躍文說,“我隻從《大清相國》小說講起。我做的是文學講座,聽者各有所獲。愛好文學的聽的是文學,愛好曆史的聽的是史學,公務員們可以聽成是廉政講座。我隻談文學,不談其他。”

王躍文告訴記者:“我固然知道,現代社會靠的是製度和法律,陳廷敬在反腐治貪中也有自己的時代局限性。但陳廷敬身上清正廉潔、勤勉為政的品質是哪個時代都需要的。”

王躍文稱,經常聽到一些官員抱怨“大環境不好”、“身不由己”。他說:“古語有雲:移風易俗,每世一變。意思是說,大約每30年,整個社會的風氣、時局就會發生大變化。但是無論社會如何變化,正義、公平、民主等大道都不會變。”

“好玩的人,必是元氣豐沛”

“米盧雖廉頗已老,仍是中國球迷的偶像。今天同老先生共進晚餐,引來觀者如堵。”2014年7月4日,王躍文在巴西發出這樣一條微博。

足球,是王躍文業餘最“專業”的愛好。2014年夏天,他受某門戶網站的邀請去巴西看球。他一邊自謙不懂球,一邊辯白,“世界上真有懂球的人嗎?”

在世界杯開幕式那天,王躍文在山西某大學作有關《大清相國》的演講。在晚飯時王躍文信誓旦旦地說,熬不了夜,不湊熱鬧。可是回到房間,仍惦記著那場盛事,便定了淩晨三點的鬧鈴。“我偏是個心裏裝不得事的人,又有長年失眠的宿疾,躺在床上一分鍾都沒睡著。不如起床打開電腦刷屏。熬到三點鍾左右去開電視,卻怎麼也沒辦法讓電視屏幕亮起來。打電話給酒店總台,回答說:師傅已經下班,明天九點後才有人來看。我想,明天九點我已在趕飛機的路上了。”

王躍文說他在家是不看電視的,酒店的電視也很少開。“按遍遙控器上所有的鍵,電視機都黑著臉不理人。”看著時間分秒消逝,他急得滿頭大汗。“像困獸似的鬧騰了半個小時,終於有了非常重要的發現:電視機的電源插頭被人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