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走了,有什麼話也可以說了吧?”煥王收斂了笑容,神色認真了幾分。
趙卿言怯寒的拉了拉大氅,道:“如果你是在問包拯的事,我沒什麼特別想說的。”
煥王歎口氣:“無論你怎麼想我都不會怪你,你就告訴我,包拯的死是意外,還是你有意為之?”
趙卿言有些不解的問道:“有意為之?”
煥王道:“冉聽瞳那個冤案。”
趙卿言閉上眼睛思索片刻,輕輕出聲:“冤案?”聲音有些冷冽。
煥王深深看著他:“果然是這件事,對吧?冉聽瞳是冉桐軒最重要的家臣,於冉桐軒無異於手足,於冉星塵和冉浩煵也猶如父親。冉浩煵從繈褓時便被冉聽瞳收留在身邊,待他如子。冉聽瞳死後你便將冉浩煵留在王府做你的書僮,名是下人,你對他可是不曾有絲毫虧待。包拯是害冉聽瞳冤死的罪魁禍首,你恨他也在情理之中。”
“我身邊的下人就沒有我虧待過的。”趙卿言驟然出聲,語氣並不激烈,“十三叔,你很了解我,所以你猜到我的想法也不足為怪。既然你已經猜出來了,還向我詢問什麼呢?”
煥王苦笑:“你可以反駁,我會相信的。”
趙卿言道:“可惜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
煥王問道:“那你也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了?”
趙卿言突然笑了:“我如果說我有恃無恐才這麼做,會不會顯得太可恥?”
煥王也不禁苦笑起來:“有恃無恐……聽起來像是實情。”
趙卿言卻慢慢斂了笑容:“十三叔,我不後悔。”
煥王默默點頭:“忍了這麼久,也難為你了。”
趙卿言看了他一眼,伸手取了塊點心放在掌心碾碎,取了一些喂魚,垂下的睫毛將眸子染上了深灰色的陰霾。
“十三叔,我這幾天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我夢見,曾經有一個人一身淺青色的長衫,背著手站在樹下,臉上帶著溫潤的笑容。他讓我坐在他懷裏,麵前放著琴,為我彈我喜歡的曲子。他身上帶著清淡的花草的清香,落在琴弦上的手指異常輕柔,怕是碰疼了琴的那種溫柔。我仰起頭,和他說,‘我想做君子,君子是你這樣的吧?’他笑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讓我一定要做和輕風一樣的君子,不染凡塵,不爭世事,不困世俗。”
“那之後,很多回,我坐在左邊,浩煵坐在右邊,他給我們講輕風的故事。他說是輕風收留了他,對他有如手足,他一生也還不起這段恩情。他說,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活著的時候盡自己全力去答謝輕風,在自己死後,不要給輕風留下困擾。”
糕點掉在清澈的湖水中,被泡得散開,然後在沉下之前被遊魚一哄搶奪。食物被搶奪一空,錦鯉擺擺尾巴,四散而去,隻留下微漾的水波,再看不見半分曾經遊魚爭搶的痕跡。
不知是趙卿言的臉色本就蒼白,還是煥王的錯覺。偏著頭去看亭邊湖麵的趙卿言臉上除了漠然之下無法掩蓋的哀傷與疲憊,還有幾絲沒有生氣的蒼白。若要這一個詞來形容……
易碎。
煥王不知為何在心中出現了這個詞語,想要挽回什麼似的張張嘴,終究還是隻能無聲的做一個傾聽者。
看著湖水,又似在湖水中尋覓著不願回首的往事,又不忍忘記的曾經,目光很遠很遠:“這些年,我做過很多次那個夢。”
“夫子……”那個身姿頎長,卻從來不曾將我丟在身後的人,卻全然不顧我一次次跌倒後爬起來艱難跟上,帶著痛楚和委屈的呼喚聲。
白色的衣擺,被路麵的泥濘濺上了斑駁的泥點,挺直的後背,多了幾分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