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趙卿言的目光看去，樹後隱隱可以看見兩個人的衣角。
“你們是在等他？”唐笑愚走出幾步，靠在樹上，指了指身邊戰戰發抖的少年。少年懷中還抱著一壺水和一個飯盒，臉色蒼白，眼睛中是難以形容的恐懼。
趙卿言道：“是我讓他去的。”
唐笑愚挑眉道：“我知道呀，這個飯盒裏裝的是我吩咐做給你的飯菜，你卻一口未動——不，應該說，你都不願意讓他取回來。整個朱雀殿，除了你，就沒有第二個敢違抗我命令的人。這飯菜的量，你自己根本就吃不下。”摸了摸少年的頭發，少年身體一顫，嚇得險些坐倒。
趙卿言皺眉：“既然他沒有錯，就不要難為他。”
唐笑愚問道：“你是在指責我？”
趙卿言道：“不是。”立即閉上了嘴。
唐笑愚笑道：“你閉嘴也沒用，我做事一向隻憑喜好，不論道理。就像你，我不會像對他們一樣對你，但不代表我會像對待你一樣對待這個家夥。”拉起少年的一隻胳膊，不顧他驚恐的目光，帶著溫柔的笑容從他手腕開始，一下下往上捏去，直到肩膀。整條手臂在少年淒厲的慘叫聲中被生生捏碎，胳膊軟軟垂下。
趙卿言靜靜看著，目光有些許閃躲，卻什麼也沒說。
唐笑愚則繼續道：“你不會放下你可笑的尊嚴屈從，但像他這樣因為你才收到懲罰的人，會讓你有著剜心之痛吧？”
趙卿言挑眉輕笑：“你就堅信我會那般仁慈善良嗎？”
唐笑愚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趙卿言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展顏笑了：“唐笑愚，這種事我見多了。我的憐憫不是留給這種人的。我會因此懊悔，因為我牽連到了他。但是，我絕對不會為了這樣早已失卻了靈魂的人而產生更多的悲喜。如果為了他那麼一條胳膊我會感覺難過，也枉我在你這朱雀殿活過那麼久的時間。”
唐笑愚“嘖嘖”兩聲，也不在這件事上發表更多意見：“你的毒也清的差不多了，你是和他們一起下山，還是待在這裏陪陪我？”
趙卿言挑挑眉：“這麼容易就把我放下去？”
唐笑愚無奈的道：“沒辦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傀儡宮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留下我當然沒意見，他們可是個麻煩。之後朱雀殿就要開戰，要是他們都被殺了，那我豈不是把朝廷給得罪了？我還沒打算做這麼蠢的事。”
“那就多謝了，我們這就告辭。”趙卿言果斷站起身，又伸手把按到一半的機械獸抱在懷裏，看向煥王，“我去換衣服，十三叔你們等我一會兒。”
唐笑愚將少年扔在地上的飯盒拾起來放在桌子上，淡笑道：“飯裏沒毒，你們可以吃一點。”帶笑看了眼明顯等著自己一起走的趙卿言，聳聳肩，跟了上去。
——
唐笑愚靠在牆上看著趙卿言將機械獸的零件仔細包好放入包袱，突然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喜歡機關術？不是我逼的吧？”
趙卿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多謝。”
唐笑愚眨眨眼：“多謝？謝我什麼？”
趙卿言沒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低聲道：“我很喜歡機關，也很慶幸我可以觸碰它們。”聽見了唐笑愚的笑聲，抬眼看著他：“怎麼？很好笑？”
唐笑愚出奇的沒有嘲諷他，笑著搖搖頭：“沒有，就是覺得你這副樣子難得的有趣，和以前的我很像。我還在唐門的時候就特別喜歡暗器機關，還有毒。我尤其喜歡機關，特別特別喜歡，能對著最基礎的圖紙連著看十幾個時辰……特別癡迷，癡迷到我竟然不知不覺間就把那些我不該看的圖紙偷了出來。”
見趙卿言沒有厭煩的表情，唐笑愚便繼續說了下去：“師父一直說我是個天才，說能看出來我對這些冰涼的東西含著炙熱的感情。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師父是什麼意思。隻是……我感覺孤單，心裏空空的，異常無助。但觸摸到機關和暗器匣子，我就覺得特別開心，感覺我不再孤單。隻是這樣而已。可你知道，唐門等級森嚴，我終究隻是一個外門弟子，師父再怎麼看好我，也不可能讓我看所有的圖紙。所以，我就把那些圖紙偷了出來，然後趁他們還沒有發現就跑了。”
唐笑愚眯起眼睛，打量著趙卿言：“現在我已經沒有了那時候的那種滿足感，我突然想找個徒弟陪陪我，然後把我可以教的全都教給他，看見他和我曾經一樣用癡迷珍重的目光看著手中的機關……你覺得我這種人能找得到徒弟嗎？”
趙卿言忍不住笑了，反問道：“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唐笑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聳聳肩：“隨便吧，反正注定會失望。我找了這麼多年，一個比你優秀的都沒有。而你，偏偏性情完全不符合我的要求，你的懦弱比你的堅強要更明顯。一個空有才華，不具自保之力的人，終究是無法繼承我衣缽的。”話中不無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