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作為號稱江湖第一大幫的存在,如此慘烈甚至動了根基的傷亡幾十年來都算是頭一遭。
去的時候聲勢浩大,壯誌豪情,回來時,隻剩十幾名年輕弟子與重傷近死的副幫主和少幫主。
毛珙的臉色很難看,無比的難看,陰沉的要滴出水一般。
他的麵前“擺”著三樣東西。
昏死過去的文啟華,雖然清醒但目光已有幾分渙散的蔣隨,還有一顆首級。
“幫主,請節哀。”一名衣袍幹淨的中年男子將手指從“蔣隨”的手腕上移開,輕歎一聲,“副幫主傷勢過重,如今完全是因為身體強悍才可以勉強支撐,怕是……無治了。”
周圍一片嘩然:“駱先生,真的已經無救了嗎?”
駱先生瞥了說話人一眼,淡淡道:“我能做的也隻是護住他的心脈,讓他再延三五日生機。但想醫治好他,駱某怕是無力回天,你們隻能另請高明了。”
毛珙緩緩開口:“年輕人無知,說錯了話,還請駱先生包涵一二。那我這徒兒,傷勢可還有救?”
駱先生頷首,卻在毛珙略鬆一口氣時又搖了搖頭:“救與不救,隻看毛幫主的決定了。”
毛珙一愣,不解道:“駱先生此言何意呐?”
駱先生道:“少幫主傷的不輕,能救,但不好救。就不知毛幫主願不願意救了。”
毛珙道:“我隻這一個徒弟,又是因我失策而傷至如此,豈有不救之禮?還請先生快快告知救治之法。”
駱先生搖搖頭,卻沒有回答:“請問少幫主修習的內功,除了幫主之外還有何人修習過?”
毛珙微微皺眉,似是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問如此愚蠢的問題:“他乃我唯一的弟子,丐幫心法是一脈相傳,自然再無他人修習。”
“這可就難辦了啊。”駱先生歎息的說了一聲,又搭了搭文啟華的脈,“那在下就直言相告,幫主自行決斷吧。少幫主內傷極重,又耽誤了好些時日。雖不至立時危及性命,但隻靠在下醫術,無法根治。少幫主今後武之一道恐怕再難寸進,而且要因此病痛纏身,甚至壽命折損。而要救治,唯有一法。”頓了頓,說了下去:“以同源內力逼出他體內淤血,衝刷經脈,醍醐灌頂打通其閉塞的經脈。但是,這一番下來,恐怕毛幫主的身體會大為所傷,那以後多病短命的恐怕就是毛幫主了。”
毛珙不由低頭看向自己的徒兒。這個徒兒雖然有些頑劣,秉性卻不壞。而且一向尊師重道,認真習武,對幫中大小事務也盡心盡力。雖然不少惹是生非令自己氣憤不已,但每次都乖乖的挨訓,不曾有所忤逆。教訓完雖然也不怎麼改,但也隻是少年人貪玩的本性而已。數年師徒之情,看他如此蒼白憔悴的麵容,毛珙又怎麼忍心這麼年輕的孩子就因此而毀?又怎麼忍心這個時常嬉笑胡鬧的徒兒從此病痛纏身?
“師父您就安心養病,等徒兒得勝歸來吧。”臨行前的文啟華嘻嘻笑著,自信無比。即使有所擔憂,也不忍澆滅少年壯誌。
終於等到他回來,卻是等到躺在木板被幾個年輕的乞丐抬回來的他。文啟華全身裹在帶血的布條中,白皙的臉上幾道細小的傷痕流出的血還留在臉頰上未來得及拭去,本就失血的臉更是顯得慘白無比。見到自己時他還醒著,眼中那一瞬間閃出見到自己的喜悅,隨即又被濃濃的愧疚與悲傷替代。他隻來得及用含著血痰的隆隆聲吐出一句:“師父,抱歉,徒兒令您失望了。”便昏厥過去。
如果不是自己病了,又怎麼可能讓他代替自己前去?如果不是自己拒絕了他請求少帶幾名長老的建議,他又怎麼可能因為意見的不同而孤軍奮戰?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要求他必須得勝歸來,他又怎麼可能在自己性命難保、奄奄一息的時候還心懷愧疚?
去傀儡宮的本該是自己,而自己的這個徒兒,應該留在這裏讀書習武,不會有任何危險。
躺在這裏的本該是自己,而不是代替自己去傀儡宮的弟子!
自己已經五十有餘,本來也打算十年之後將這個位置留給這個優秀的弟子。自己的這個徒兒才二十又三,再年輕不過,一輩子還有好久好久。
徒兒已經代替自己如此受罪,那自己代替他失去幾年的健康又有何妨?
毛珙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猛然睜眼,眸光精湛:“好,我為他醍醐灌頂。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做什麼?”
“幫主!”眾丐駭然,齊齊失聲大呼,“萬萬不可啊!”
駱先生眼中也閃過了一絲訝然,卻沒有多說什麼,隻點點頭:“如果毛幫主做好決定了,那駱某定保少幫主無恙。”
毛珙抬手示意眾丐不必多說,淡然道:“有駱先生這句保證,我也就放心了。小徒生死,就交由先生了。”
駱先生頷首:“駱某定當竭盡全力,毛幫主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