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離心當歸(1 / 2)

轉眼從盛夏就進入了深秋,燥熱也化為了悲涼。

已經及冠了的齊小王爺與從前並無任何分別,仍舊擁著暖裘縮在藤椅中,濃墨潑散般的長發散在淺青的衣衫上,略顯蒼白的麵目仍舊曲線清晰柔和,過長的睫毛將全部的思緒掩蓋在眼眸深處,欲言又止般的薄唇也依舊是失血的顏色。慵懶閑適,與世無爭。

冉浩煵也一如尋常的在書房靠窗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坐著,手持一卷前人雜談垂眸品讀,安靜如雕塑。陽光透過窗紙灑在他的臉上書上,清俊的麵容顯得蒼白安靜,長發一絲不苟的束好,雪白的長衫利落整潔,與趙卿言明顯是兩個極端。

而加了一件短褂的江無顏則半靠半倚的在書桌對麵常用來讓客人落座的地方隨意躺著,手邊擺著一盤晶瑩剔透的葡萄。他左手取著葡萄不斷往嘴裏送著,右手抓著一本描寫鬼怪的民間小說津津有味的看著。每到翻頁之時,他都能靈活的用手指將書頁翻過去,毫不妨礙他特意騰出一隻手來取葡萄吃。

三個人就這麼在書房裏呆了兩三個時辰,期間除了瑾兒進來換過幾次茶水吃食,再沒有任何大的聲響。冉浩煵已經將手邊的三本書翻來覆去看了兩三遍,江無顏也將他特意親自去買回來的二十多本打發時間用的書看了個七七八八。趙卿言則曬衣服似的把自己晾在書桌旁搬來的那把藤椅上,手裏拿著半隻燕子形狀的機關獸在拚裝。

三個大活人,這三個時辰愣是一句話都沒說。熟悉趙卿言的人也許不會感到奇怪,但若是換幾個對他並不熟悉的人過來,非要被趙卿言給悶死不可。

齊小王爺幹的最多的事就是發呆。春夏秋冬,清晨黃昏,書房涼亭,不論時間,不論地點,趙卿言都在發呆。趙卿言的覺並不多,近幾年都是兩個時辰到三個時辰不等的休息時間,但他會不時的打個盹兒。

趙卿言自幼就不愛多動多言,加上身體的不便讓他的性情更加安靜了一些。也就隻有冉浩煵這種生性淡漠,惜字如金的人才能在趙卿言身邊呆的下去了。就連服侍了他多年的貼身侍女都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早晨醒來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用過早膳,趙卿言就會在湖邊的樹蔭下或者湖心的亭子裏看書。名為看書,實則發呆,大半的時間他都會保持著同樣的動作而不翻動書頁。在幾個時辰的發呆後就蜷在湖麵的小船裏麵小睡一會兒,然後回到書房。吃上幾塊點心,喝上幾碗茶,練練字,畫幾幅畫,抄幾首自己喜歡的小詩,自己下幾盤棋,看看書,調調香。

偶爾心情好了就拿出某個樂器坐著輪椅,亦或靠在樹上,對著湖麵悠然吹彈,自己低聲哼唱上幾句。或者約上呂泣來府中,坐在湖心亭裏喂魚,看著魚兒搶奪食物輕輕微笑,說幾句沒有什麼目的的閑話。去廚房自己下廚做兩個小菜,在某個地方隨性一坐,一把刀,一塊木頭,就能刻上幾個時辰。甚至一把枯草,他也時常能編出各種好玩的東西,然後拍著衣擺起身,不在意的笑著讓侍女去將這些小玩意兒分了。

隔上一段日子就去宮裏晃一圈履行一下他樞密副使的職責,隔上一段時間就去竹園裏麵養病,隔上一段時間就騎著馬,帶著冉浩煵出府四處遊玩順便去看看他師父,隔上一段時間就去常去的那個茶樓點上茶水和點心看著來往的人淺笑。

這樣的,才是齊小王爺。齊小王爺就是一個安靜寡言,懶散不羈的藥罐子,他有他的淩厲,也有他的思量,也有他的倨傲和冷漠。但總的來說,在所有人眼中,小王爺都是一個安靜溫順,溫柔善良而無爭無欲的人。

江無顏也這麼認為,或者說,他知道這樣的趙卿言才是正常趙卿言。這幾個月,他太躁了,太慌了,頻頻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失了冷靜。猜忌、不安、恐懼、憤怒、算計交織成了他的噩夢。趙卿言變得不像趙卿言了。

江無顏能看出來,冉浩煵能看出來,呂泣能看出來,血淚也能看出來。這些知情者都看的透徹,卻無法勸說。

現在趙卿言終於恢複了正常,江無顏和冉浩煵無疑是暗鬆了一口氣。

“少爺,東宮送東西過來了。”佩兒端著一個木盒走入,打破了沉默。

“東宮?”趙卿言將手中安裝了一半的機械燕子放在一邊,有些奇怪的隨口問了一句:“裏麵裝著什麼?”

佩兒將盒子放到趙卿言麵前:“不知道,東西送來也沒說什麼,隻說讓我直接交給少爺。”普通的一個盒子,兩個巴掌大小,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趙卿言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伸手打開盒子,微微一愣。

幾根像人參一樣棕色多須的不起眼的東西,加上一團淺黃色的果核擺在裏麵,再沒有他物。

冉浩煵見趙卿言臉色不對,出聲問道:“裏麵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