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本來熟睡的青年毫無征兆的睜開雙眼,指尖出現了幾把手指粗細的柳葉刀,全身繃緊,蓄勢待發。
“華山派的大弟子不用劍,反而拈著幾枚飛刀,生怕別人不懷疑你的身份嗎?”突然出現的聲音有些發沙,卻帶著幾分輕佻,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詭異。
莫止咳聞聲回頭,手指一動便要扔出飛刀。隨著他回頭的動作,一股甜香鑽入鼻腔,再想要屏息卻已經來不及了。莫止咳連飛刀也沒來得及扔出去,便伴隨著一陣眩暈癱倒回床上。
“嘖,這麼容易中招?顯然是我高估你了。”幾聲細碎的腳步,一個黑袍人出現在了莫止咳可以看見的位置,對著莫止咳提防的目光攤了攤手:“別瞪我,我沒打算傷到你。”
莫止咳催動了一下內力,被經絡的劇痛刺激的抽搐了一下,徹底放棄了反抗,大滴的冷汗從額頭滑落。
黑袍人低聲笑了幾聲,悠然問道:“你聞不出來這是什麼毒?”
莫止咳冷冷看著他:“閣下不覺得將玉骨醉這等名貴毒藥用在我身上有些浪費?”
黑袍人彎眼笑著:“浪費嗎?不浪費,我配了好幾十人的分量呢,用也用不完。”
莫止咳微微一怔,眼中驚疑之色更重:“你是誰?”須知玉骨醉這種毒發迅速,又是以煙霧狀存在,難以儲存的毒藥,不僅配方中的藥材大都可遇不可求,對調配者使用者的要求也是高得離奇。
黑袍人抬手,指尖冒出了絲絲白氣。
莫止咳本來就已經發白的臉色在看見了這幾絲白氣之後徹底變得雪白一片,鎮定的語氣也變了聲調:“你是誰?”完全不顧強行催動內力帶來的鑽心痛楚拚命催動著體內的內力,清秀的麵容因為疼痛而扭曲。
黑袍人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上前一步,不顧莫止咳欲要噴火的眼神掰開了他的嘴,將一粒藥扔了進去,然後退開一步,摘下了麵具:“算我輸給你了,和你開個小玩笑而已,對自己這麼狠做什麼?”
雖然屋子中還是一片漆黑,但以莫止咳的目力完全可以看清黑袍人的相貌。
一副常年不見天日的樣子,臉上的皮膚白得要透明了一般,嘴唇也是失血的顏色。細長的眼睛用一種吸引人心神的氣息,看到深處瞳孔泛著淺紅。沒有束起的長發披散著包裹在黑袍中,耳邊的兩綹頭發是不同於後麵黑發的灰色——灰白枯死的色彩。他的相貌很普通,扔進人群不會被任何人記住的相貌。但看得稍久一點,就會感覺到一個詞,“妖異”。
莫止咳瞳孔緩緩收縮,本就蒼白到極致的臉上出現了更大的驚色。
剛剛服下解藥身上的疲軟尚未消散,莫止咳卻撲了出去,一把揪住男子的衣襟,用發顫的手指用力扯開。
黑袍人也沒有阻止他的動作,隻是漫不經心的笑道:“回去我定要告訴大哥,見著自己哥哥就往身上撲的人不止我一個。”
他的話說完,莫止咳也看見了黑袍人左胸上那枚小指粗細,齊根釘入胸膛的釘子。不知是因為玉骨醉帶來的疲軟和痛楚,還是因為看見了自己掛念了十年不知生死的人,莫止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神空洞,淚水卻止不住的怔然落下,聲音哽咽,又夾雜著幾分難以置信:“二哥……二哥……”
本來還想逗逗弟弟的血淚見他這副模樣,也愣住了,輕聲應道:“我在。”
莫止咳用額頭頂著地麵,手指死死扣住地麵,泛白的指節顯示著他用出的力氣。略顯瘦削的脊背隨著他壓抑的哭聲輕顫,隱忍而無助。
“小咳,二哥在。”血淚在莫止咳對麵跪了下來,伸手摸摸他的頭發,目光少有的溫柔。
“二哥!”莫止咳撲到他懷中,死死的抱住了他,胳膊用力的,仿佛要把血淚勒死一樣。
突然被抱住的血淚足足怔了半晌,才笑著回抱住他:“傻孩子,哭什麼?”
莫止咳根本沒有去聽血淚說了什麼,隻是一聲聲的叫著“二哥”,哭聲委屈得像個孩子。淚水決堤,難以言說的悲傷難過席卷著莫止咳,讓他根本沒有餘暇顧忌自己丟人的形象。
血淚又哪裏會去嘲笑他的脆弱呢?縱使血淚再如何心硬如鐵,麵對著自己的弟弟,麵對著和自己一樣承受了那麼多辛酸委屈的弟弟,又怎麼能不為之動容?何況,這個哭泣的人,就是自己深埋在心中的思念啊。
不能哭泣,也早已忘記了要如何哭泣的血淚隻能用同樣珍重的懷抱包裹著懷中失聲慟哭弟弟,用自己手臂上的力氣和身上的溫度來向他顯示,自己就在這裏,實實在在的在他的麵前,而不再是夢中的那一縷思念。
莫止咳撕心裂肺的哭著,口中念叨著的“二哥”也被想要忍耐卻無力阻止的哭聲所掩蓋,難以聽清。
他又需要說什麼呢?無需多言,他的兄長自會明白他的心聲。
血淚張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去安撫莫止咳的悲傷,卻半晌未能吐出一字。可能是想要說的太多,又可能知道什麼樣的勸說,無異於虛假的欺騙,真正的痛,是說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