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死人”生活的地方,冥穀的環境比江無顏想象的還要差勁幾分。
將腳從一灘爛泥中拔出來,前方可以看到的是吐著信子的毒蛇,頭頂是盤旋著不願離開的禿鷲——而禿鷲遲遲不肯離開的原因,就是江無顏腳下三步之外的一堆散發著惡臭的爛肉。
看著江無顏大皺起眉,宮詭不由笑著“好心”提醒:“那不是死人的肉,應該是鹿或者馬的屍體。”
“馬?”江無顏眉頭皺得更深,“我衷心希望這‘馬’指的不是你們的坐騎。”
宮詭攤開手:“很抱歉,隻能讓您失望了。”
江無顏撇撇嘴:“我真的很不敢相信,這種地方雲墨也肯踏入。”
宮詭感慨:“齊小王爺過來的時候是一直坐在馬背上,到山洞裏才會下馬。很不湊巧的是,並沒有幾匹馬能像失蹄一樣安然無恙地從這種地方走過去。”
江無顏捏著眉心:“我為什麼會趕在所有的暗道全被堵住的時候過來?”
宮詭想了一下:“大概江鎮主的運氣實在是不大好吧?其實這種路多走幾次也就習慣了,您……”
江無顏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不,我一點也不想習慣。”
宮詭聳聳肩:“這些東西在姑蘇那邊可能不常見,但它們並不討人厭,江鎮主完全可以試著多看看它們。”伸手將樹上掛著的那條蛇抓了下來,讓它盤在自己手腕上。
鮮紅的信子在蒼白的肌膚上掃來掃去,說不出的詭異。
江無顏默默看了許久,往前走去:“我想我有可能要在這裏待上很久,我會盡量去習慣的。”最後六個字咬得很重。
宮詭把蛇掛回樹枝,慢悠悠地跟在江無顏身後:“也許江鎮主以後會覺得比起人,這些東西看起來要更加令人愉快。”
江無顏斜目看了他許久,轉回目光:“那是因為你見到的人太少。”
宮詭不知是否聽出了他話中的意味,不以為然:“我會殺人就夠了,並不打算見到太多人。”
江無顏問道:“你覺得你是殺人的刀,還是人?”
“刀。”宮詭回答的速度甚至令江無顏有些吃驚。回身看去,卻隻看到宮詭滿臉的不在意:“就算我覺得我是人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是離開了主子寸步難行的東西?”
江無顏道:“我覺得你和其他的殺手有些不同。”
宮詭道:“沒什麼不同,我隻是比較鋒利,也更容易引起主人的猜疑而已。”
江無顏淡淡一笑:“你會割到你主人的手嗎?”
“難說啊。”宮詭歪歪頭,“握刀的手被割了,總不能全怪刀不聽話吧?”
江無顏沒有再發問,許久之後隻說了一句:“有趣。”
宮詭沒有問他哪裏有趣,隻沿著江無顏踩下的腳印慢悠悠地走著,將泥濘地麵上微薄的腳印略略加深,沒有留下任何新的痕跡。
“左護法。”“左護法。”三道身影無聲落下,單膝跪下,卻隻有兩個人出聲。
前麵兩人並肩跪倒,麵上用一條黑布遮住了容貌。二人身後一個身形稍顯瘦削的少年垂首望地,麵容蒼白,頗為清秀。
“起來吧。”宮詭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向那名少年招招手,“啞巴,過來。”
少年一眼起身走到他身邊,仰頭看他,無聲地開口做了個“師父”的口型。
他一抬頭,露出了全部的臉,江無顏不由微微一怔。左邊用頭發隱隱遮住的半邊臉頰自額頭到下巴盡數被毀,留下可怕的疤痕。而那隻眼睛,一片灰白,完全不似人的眼睛。
大概是注意到了江無顏的目光,少年扯著宮詭的袖子躲在了他的身後,那隻正常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膽怯與提防交雜的神情。
宮詭按著他的肩膀把自己袖子扯了出來:“我告訴過你很多回了,不要往我身後躲,當心我把你扔了。”
少年一怔,低著頭乖乖站在一邊,不再扯他袖子。
江無顏看向宮詭:“這位是?”
宮詭指了下少年:“他是軒轅兩年前撿回來的,學起武功倒是難得的好胚子,我們幾個就抽時間一人教了他一點武功。”
江無顏問道:“他叫什麼?”
“啞巴。”宮詭見江無顏發愣,又補充了一下,“他就叫‘啞巴’,沒給他起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