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溫公子送來這東西是什麼意思?”趙卿言已經對著麵前的傀儡靜坐了半個時辰,冉浩煵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
趙卿言輕輕撫過傀儡額邊刀鋒留下的淺痕:“可能,是在暗示我吧。暗示我……那個藏在暗處不曾現身的敵人,到底是誰。”
冉浩煵沉默了一下:“這是誰做的?”
趙卿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落回目光:“如此精巧的小型機關,放眼江湖也不過三家能有。如此明顯的人偶形狀,總不會是木馬侯府和唐門的手法吧?”
冉浩煵將放溫了的藥放在少爺手邊:“應該也不是唐笑愚的手法。如今能做出這等成色傀儡的人……雲愷?”
“雲愷?他不是在冥穀嗎?溫大公子去哪裏見他?”趙卿言將傀儡往旁邊微微推了一下,捧起藥碗,向對麵挑挑下巴示意他坐下。
冉浩煵拉開椅子坐下:“連少爺也要看上這許久的機關,足見其精巧。若非雲愷,自然也不會是血淚,那……”
趙卿言將藥一點點喝了,用茶漱了口:“傀儡宮的四大殿主又不是隻剩下了雲愷一個。此人雖然獨臂,但論起機關造詣,如今江湖之上應已沒有對手了。”
冉浩煵問道:“血淚與少爺呢?”
趙卿言眼底露出一絲極淺的笑容:“我用心不專,自然無法與他比肩。至於血淚……那是他們門牆之內的比較,我如何評價?”
他看著傀儡,有那麼一瞬間恍惚的失神。眼中蘊含的,可能是哀傷,又或是憤恨,卻終究在瞬間之後深深地藏入了眼底:“可惜了。”
冉浩煵沒有答話。也許他明白少爺的心思,但他卻不知道要如何接話。他天生不善言辭,隻能傾聽,而無法寬慰。
而趙卿言也習慣了會這樣默默傾聽的冉浩煵:“我還記得,十五年前的江湖之上有六個百年難遇的機關奇才。六個足以將機關術一舉帶上更高的、高得任何人都要仰視的高度的人。那樣的高度,也許是我這輩子連想都不敢去想的。可是,如今八去其五,僅剩的三人,又被仇恨填充了心。”
“蒼天何妒,又何其不仁……”極輕的一聲歎息,他看著空掉的藥碗,緩緩加上一句,“我所欲,卻非我所可得也。恨我,生於王府之中;恨我,不能有所欲;恨我,此生無能全願。”
冉浩煵動動唇,幹澀出聲:“總會有機會的。”
趙卿言輕輕挑眉,眉間流露幾分譏誚,卻終究,沒有拂了他的好意:“輕風惜我文采,老師惜我醫心,唐笑愚惜我機關術。我何曾不想醉心詩文,何曾不想懸壺濟世,何曾不想……為那心心念的機關消息的繁華之世盡我所能?可我一身才華,終究隻能盡數給予這血脈至親間的權謀詭鬥了。”
一腔熱血、十年含辛,終究還是付之東流了。
趙卿言想要的很多,但他獨獨沒有貪戀過富貴與權勢。隻是他天生的出身,賦予了他擁有抱負的資格與勇氣。因為他的出身,他也要用這一輩子去償還這個身份對他的恩賜。
別無他選。
何如,十年囹圄苦,換得一朝展翅飛,江湖泛輕舟,俯瞰天下景?
“在看什麼?”
血淚聞聲抬頭,將手中的圖紙掉轉方向遞給他看:“我在看趙卿言的圖紙。”
呂泣隻掃了一眼,便不再細看:“怎麼?這不是幾月前你給我看過的那一張嗎?”
“的確是那張,不過改動了不少。”血淚抬起胳膊撐住臉,將圖紙拉回自己麵前,“我借流沙之口與三伯商量過了,我們都覺得相較小哭的那一份,趙卿言要用心得多。心血之作,棄之不用難免可惜。”
呂泣問道:“更好的圖紙放著不用,反而大費周章得去修改諸多不足的圖紙……你們是不是太有閑心了一些?”
血淚搖頭:“就算是我們臨時決定更換圖紙,也沒有大的影響。你也看到了,冥穀中安排新人居住、訓練的地方已經全部建好。剩下的隻是這一部分的細節機關布置,和冥穀整體的二次機關防禦。要知道,整體的防禦加強,大到整個冥穀,小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都是要顧及到的。這種事,不必急於一時,亦不可草率決定。”
他指了指這滿桌子的圖紙:“趙卿言是唐笑愚的徒弟,機關造詣尚不及唐笑愚六成。他繪製的圖紙也遠不及小哭的圖紙來得更加優秀,但是要完善得多。至少,冥穀初代機關盡數出於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