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突如其來的火光刺痛了高樓上觀戰士人們的雙眼,下意識的緊緊閉上,可旋即就睜開,生怕錯過這壯觀景象,有幸目睹者敢發誓,終其一生,也難以忘卻這炫爛的一幕!
火海中,數千條身影哀號掙紮,如無頭蒼蠅般向四麵八方連滾帶爬,但越滾越慢,越爬越軟,終致蜷縮不動,身體漸漸弓縮,卻又相繼繃的一下拉直坐起,如詐屍般令人毛骨聳然。
雖有個別人勉強爬出火海,也隻不過比同伴們多活了片刻,近百隻冒著滾滾黑煙的明亮火球踉踉蹌蹌,哀嚎呼救,慘不忍睹。
這不是石油,而是豆油,豆油雖主要用來做菜,但點燃之後,依然能殺人,還因燃燒的緣故,整片天地間,都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豆油香味,與一種……非常古怪,又讓人發自內心排斥的味道。
先前眼見院牆守不住了,荀灌令人在地麵潑上一罐罐的豆油,甚至直接把壇子敲碎,果然,有了奇用。
“慘啊!“
荀崧歎了口氣,望向自己的愛女,神色複雜,既有欣慰,又有失落,還有著一絲無奈。
荀邃卻是嘴角一撇,不屑的迸出兩個字:”虛偽!“
“哼!”
荀崧重重一哼,瞪大眼珠子,向下看去!
沈充則呆呆的站在牆外,看著那衝天大火,目中竟有了些恐懼,其實被火燒死的山越未必多於這幾日來,累積死於箭矢之下的人數,但活生生的被燒死,實在是太慘了,對心靈的衝擊,遠遠大於被刀槍殺死,尤其是那一具具騰騰坐起的焦屍,更是給人一種身臨修羅地獄的真實感。
透過被雄雄烈焰映的亮堂堂的殿前廣場,後方堆築的沙包工事與影影綽綽的弓弩手清晰可見,再往後是黑壓壓的數重大殿,仿佛張開大口等著他沈充。
沈充不禁打了個寒戰,再看向身邊的山越,山越也被震住了,不再叫囂著搶女人搶財寶,一片鴉雀無聲。
還要再進攻麼?
沈充有了些猶豫,可是放棄,他不甘心啊!
王應帶著隨從策馬奔來,打量著前方那慘不忍睹的火場,哪怕他心硬如鐵,也是脊背陣陣發麻,一役活活燒死了數千人啊!
他又望向沈充,沈充似乎對他的到來充耳不聞,依然呆滯的望著前方,於是勸道:“沈將軍,將士們士氣低落,恐無再戰之心,此時應防備楊府騎兵突出,還須速速結陣固守,隻要圍著,不使其外出,總有機會。”
沈充猛的轉回頭,厲聲道:“世子為何按兵不動?”
王應一股無名怒火直衝腦際,但是想到沈充的神智已經異於常人了,暗道和瘋子計較不值得,冷哼道:“你沈氏的部曲不也未動麼?“
沈充立刻喝道:”傳令,我沈家的兒郎給老子殺進去!“
”什麼?“
沈恪嚇了一跳,這是往死裏填啊,在沈勁死了之後,他是沈氏與沈充血脈最近的子侄輩,深得沈充重用,如不出意外的話,沈充百年之後,他將成為沈氏家主,因此對於沈家的一切,他看著如看自己的財貨,自是不會拿沈家僅存的兵力白白送死。
隻是沈充那隱隱失去理智的眼神,又讓他心頭發怵,不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王應。
”且慢!“
王應會意喝止,放棄沈充,不代表放棄沈氏,王應物色的執掌沈家人選,正是沈恪。
“世子的手竟伸進了我沈家?”
沈充的眼裏閃爍出了凶光。
要不是沈充還有點用處,王應都有調石頭城駐軍圍剿沈充的衝動了,他連暗道兩聲忍之後,便道:“沈將軍莫要多心,此時確不宜再戰,主上已著人把袁耽收監,不日將以袁耽次妹為後,若是讓楊府精騎衝出,解了袁氏之圍,壞去主上大事你可擔待得起?”
沈充有些遲疑。
袁耽是楊彥的人,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聽到袁耽被收監,他發自內心的快樂,再如果袁耽的妹妹嫁給那個廢物,那是樂上加樂,不過他的精神不大正常,因此仍在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