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顯然是鴛鴦軍,對山林的親和度雖然不如山越,但是在複雜地形的作戰能力又遠非山越的單一性可比,這隊近百的人馬衝到什長麵前,樘把刀槍一起招呼,亂掃之下,一支支長矛,捅入了一片片的胸膛。
趙軍立刻組織反擊,雙方長矛互捅,但明軍有樘把,那大竹叉子一叉,就讓人近不得身,隻能成為鴛鴦軍的活靶子。
什長被救了下來,劉三抱著滿身血汙的什長嗷淘大哭,什長一身都是血窟窿,還沒斷氣,軟軟地癱在劉三懷裏,雖然豔陽高照,卻是牙齒咯咯直響,微弱地說道:“老子……好冷……別給咱們豫州人丟臉,啊?拿起刀槍,去殺敵,你父死在了胡虜手上,別給你父丟臉……”
說著,說著,什長的聲音漸至幾不可聞,終於腦袋一側,氣絕身亡。
“族叔!”
劉三嚎叫著:“族叔,仨兒去為你報仇,你看著啊,仨兒絕不會再給咱們豫州人丟臉!”說著,就輕輕放下什長,提起那染血的長矛,衝殺了過去。
戰場上,每時每刻都有人死亡,楊彥站在高處,冷眼打量著那漫山遍野的伏屍,他也看到了劉三,但是他的心情沒有任何波瀾,長年的戰爭生涯,使他深刻的理解了幼時看過的戰爭影視劇中常有的橋段,在炮火橫飛中,指揮員對著老式手搖電話大吼著頂住,給我頂住,三連打光了再給老子調四連上去……
那時楊彥不理解,覺得指揮員冷血,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命倒在了血泊當中,為的隻是一塊不起眼的山頭,但同樣的事落到自己身上,他理解了。
戰場上,人命不能當作人來看,隻是一顆顆的棋子,要達成目標,就必須予以取舍,該棄的棄,該兌的兌,絕對不能含糊。
豫州軍在楊彥眼裏,雖然談不上棄子,卻屬於兌子的範疇,換了任何一個統帥,都不可能把尚未完全歸心的軍隊掖在後方,把主力擺上前撕殺,而是應適當消耗前者,同時在消耗中發掘閃光點,尋找良材美玉。
他的目光,在劉三的身上掠過,還有郭誦、李槐、段秀,以及更多的叫得上名字,或叫不起名字的人。
“殺!”
左側的山地,突然又有喊殺聲傳來,劉胤布於後方的伏兵殺過來了,戰事更見激烈,漫山遍野,都是捉隊撕殺的軍卒,誰都不知道這樣的撕殺何時是個盡頭,也沒人清楚戰局的走向,因為都是棋子。
而作為棋手,楊彥與身邊的一群人端著望遠鏡,觀察著更大範圍的戰況,另一邊的棋手,劉胤和呼延謨也站於高處,緊張的張望,當然了,焦點依然是山越攻打的那座山頭。
實際上劉胤心裏清楚,這一戰的關鍵是山越,他在賭山越不能及時攻上山頭,他則可以先一步擊破明軍的防線,山頭那六千卒,成了他的棄子。
但從如今來看,他發現自己小瞧了明軍,哪怕他的將士都是人高馬大的西北大漢,論起壯碩和個頭,要比來自於青兗一帶的明軍稍勝一籌,可是在戰鬥中完全沒體現出這一點,車陣雖然被破,明軍卻未潰退,反而打的有聲有色,尤其是明軍的騎兵並未下場,團團護著輜重,步卒也未全上。
在山地作戰,人多未必代表著優勢,同時他還是以逸待勞,隻要突破明軍的一個點,就足以製造恐慌,進而波及到全軍。
不過很明顯,劉胤的設想並未得到體現。
漸漸地,他的心裏越發的不安,隻是此時已騎虎難下,兩軍糾纏在一起,想退就要付出重大代價。
“大王快看!”
突然之間,一名部將驚恐地指向那座山越正在攻打的山頭。
劉胤頓時如墜冰窖,渾身撥涼,那一群群黑黑瘦瘦的小矮子,竟然衝下來了,殺向自己的後隊。
這說明什麼?
布於山頭的那支棄子不是被全殲就是潰敗。
“大王,速作決斷!”
呼延謨急忙拱手。
劉胤那張英俊的臉龐上,現出了劇烈的掙紮之色,他清楚,退軍很可能會演變為潰逃,但是不退,被那些蠻子從背後攻過來,結果會更糟糕,而這兩種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哪還能再翻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