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嶷,字文冀,出身於河東裴氏,初仕晉,曆任中書侍郎、給事黃門郎、榮陽太守,其兄長玄菟太守裴武死後,裴嶷與侄裴開送喪於南,因道路阻塞,遂投慕容廆,擔任長史,深得慕容廆器重,委以軍政要任,隨後出使建康,任遼東相,再改任樂浪太守。
裴嶷與裴妃雖同為河東裴氏,卻份屬遠親,與荀邃和荀崧的關係類似,而裴嶷對慕容廆的作用,相當於張賓之於石勒,都是受其倚重的謀士,也是主動來投。
裴嶷明白慕容廆詢問的是那八千晉女溺死於易水的舊帳,略一沉吟,便道:“主公須防明王緩兵之計。”
“哦?”
慕容廆訝道:“照文冀所言,明王竟要害我?我與他無怨無仇,縱有些舊帳,想那明王亦不至量淺至此,況自永嘉以來,老夫收容數十萬中原士民,長年和高句麗作戰,有保境安民之功,我慕容部地處邊陲,明王怎會容不得我?”
“這……”
裴嶷捋須沉吟。
從情理上來說,楊彥不應該具備對付慕容廆的動機,就算慕容部曾依附石勒,可此事已經和慕容皝講清楚了,以楊彥的身份,不可能再作清算。
但裴嶷對楊彥也是下了功夫了解的,清楚這人的一舉一動皆含有深意,今時一個不起眼之處,指不定他日就是致命破綻,半點輕忽不得。
見裴嶷久不吱聲,慕容廆試著問道:“文冀……”
“噢!”
裴嶷回過神來,拱了拱手:“裴某以為,此事或有蹊蹺,易水溺女八千,已是二十餘年前舊事,時天下紛亂,莫說主公,即便是王浚、苟晞之輩,亦是手中冤魂無數,就那祖逖,初至淮北,也屢屢劫掠行商,殺人奪貨,毒辣異常,主公不妨細思,明王為何獨拿此說事?“
慕容廆心裏格登一下!
是啊,亂世爭霸,誰手裏沒幾條冤魂,莫說裴嶷提到的那幾人,其餘李雄、劉曜、王敦、青州曹嶷等天下群雄又有哪個是好貨色,這麼多人不提,為何偏偏提點自己?
慕容皝也意識到了不妙,連忙道:”叔父,看來明王確是暗藏機心,照小侄看來,當是把家君把柄拿捏在手,他日如何行事,可由其心,倒是小侄疏忽了。”
慕容廆臉色沉的可怕。
經裴嶷分析,他哪能猜不出楊彥的心思,以族中一人去抵罪,乍一看可把此事了結,可事情是他做的,楊彥想要修理他,隨時可治他個欺君之罪,發大軍來捕,雖楊彥未必會這麼做,卻等於拿住了他慕容氏的命脈。
哪怕他死了,都不算完,如楊彥下詔鞭屍治罪,他的幾個子嗣如何是好?
不從,是抗命,從了,從此不要做人。
這他娘的真是毒計啊!
裴嶷瞥了眼慕容廆,暗暗歎了口氣,擺擺手道:”賢侄不必內疚,明王此人,乃千年不世出之奇才,莫說賢侄,即便你父也未必在他手上討得了好,況明王或隻存有羈縻之意,你父若誠心雌伏,想來不會有事。”
慕容皝眉頭一皺道:“自永嘉以來,我部漸脫晉室羈縻,雖舉步維堅,卻落個逍遙自在,就算石勒與我比鄰,也不敢對我部呼來喝去,小侄擔心明王有了把柄在手,或會步步進逼,把我部打散安置。”
慕容廆點點頭道:“想我自執掌慕容部以來,曾兩度與晉室交兵,後大敗,才得以歸順,明王或因此心存戒備,再看那匈奴,慘被打散入梁州定居,指不定明王便存有此心。”
慕容皝不由問道:“阿翁,我部若去,誰與高句麗作戰?”
“嗬~~”
慕容廆嗬的一笑:“天下之大,還怕找不到人?去了我慕容,草原上願為明王效犬馬之勞的部族多不勝數,隻是眼下難題尚須解決,不知文冀可有教我?“
裴嶷捋須道:”裴某有一險著,如何決斷,尚須主公定奪,明王既是想拿捏主公,主公不妨親往洛陽賠罪,把隱患徹底消彌,以明王今時今日之處境,不應為難主公,不過此行須快,一旦明王破了襄國,則前途難測。”
慕容廆心裏為難,捋須不語,他哪敢去洛陽啊,去了生死全在楊彥的一念之前。
慕容皝也道:“叔父,明王就算不會加害家君,亦有可能許一虛職,把家君扣在洛陽,終生不得再回幽燕,此不可不防。”
裴嶷隻是看向慕容廆道:“主公可自做決斷。”
慕容廆為難道:“明王性情,老夫並不知曉,況我慕容部百萬族人全係於老夫一身,豈能輕入險地,暫時隻能如元真所言,遣一族老往洛陽頂罪,先把此事揭過,再走一步看一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