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武城下,火光衝天,那彌漫的黑煙,就連凜冽的偏北大風都吹之不散,各種輜重,包括攻城器械、多餘的糧草、營帳,全部燃起了衝天大火,透過濃煙間隙,一隊隊騎兵正在有序的向後撤退。
這是真的退卻,但惟氏仍秀眉緊蹙,沉吟不語,俏麵隱現掙紮之色。
“阿母,您猶豫什麼?羯人焚燒輜重,顯然是歸心似箭,正是追擊的絕佳良機啊!”
拓跋紇那催促道。
“不可!”
惟氏猛一擺手:“羯人退而不亂,我軍追擊必討不了好,況且咱們為何而來?不是與石勒死磕,而是立下基業,又何必節外生枝?嗬,狡兔死,走狗烹,留著羯人於我有益無害,阿母可不想做那走狗。
但如今已是隆冬時節,明軍隨時會渡河而來,他能大破石虎,勇猛應更勝羯人,咱們輕信了諸葛頤的鬼話,率眾前來一無所獲,阿母擔心明王會以此為由撕毀協議,你說,咱們是走是留?”
拓跋紇那道:“萬萬退不得,退了,回去如何交待?依兒之見,我軍可綴在羯人數十裏之後,以斥候探路,待確定完全退走,便占領沿途城池,隻要手腳夠快,料秦王也無話可說,再退一步,即使明王不守信諾,但咱們尚有數萬大軍,莫非他敢來強奪?他就不怕羯人從後偷襲?明王的大敵是石勒,而不是我拓跋部,豈會如此不智?咱們夾在明趙之間,或能兩麵得益呢!”
惟氏想想也是,她始終不認為楊彥會向自己動手,畢竟自漢至魏晉,中原王朝對於歸附的草原民族素以懷柔為主,除非喪心病狂了,於是緩緩點了點頭,正待下令明日出兵,卻有一名親隨領著位陌生人匆匆步上城頭。
那親隨施禮道:“稟王太後,明王信使求見!”
“哦?”
惟氏把目光轉投過去。
信使掏出封書信,奉上道:“大王命末將給夫人帶來書信一封!”
惟氏伸手接過,拆開看去。
拓跋紇那不由問道:“阿母,明王說了什麼?”
惟氏淡淡道:“明王邀請我方合擊趙軍,並更改先前協議,將並州一分為二,晉陽及其以北劃給我拓跋氏定居,晉陽以南歸明國所有!”
拓跋紇那頓時怒道:“既已歃血為盟,豈能隨意更改,明王根本沒有誠意!”
信使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代公言重了,請問貴部可曾取下並州?貴軍作戰不力,已首先違反了盟約,故大王另做更改,由此可見,大王極其重視與貴部的盟約啊。”
拓跋紇那不服氣道:“當初你方使者曾言,石氏絕無可能入並州,現如今,外麵的羯人從何而來?是你方所言不實,又怎能盡把責任歸疚於我?”
信使微微笑道:“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豈能一語概之?諸葛公就事論事,推測有誤實屬尋常,而貴部以逸待勞,卻節節敗退,這從何解釋?大王曾與末將說,生意不成仁義在,貴部若不願,可隨時領軍回返,絕不強求!”
拓跋紇那大怒,還待再說,惟氏卻揮了揮手:“好了,請轉告明王,我拓跋氏應下了,在明軍渡河的七日內全軍開撥!”
信使深施一禮:“大王期待與惟夫人會麵,末將告辭!”說著,轉身離去。
待得轉下城樓,拓跋紇那忍不住道:“阿母,為何要應允?”
“哎~~”
惟氏歎了口氣:“明王說的不錯,修改協議正是表示出了誠意,我雖隻得到並州北部,卻好過兩手空空,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明王素有信義之名,信他一回便是,當時若能早一日取下晉陽,就不會陷入這般被動境地,說到底,還是實力不濟啊,將來有半個並州在手,再有背後草原作為依托,進可攻,退可守,我部總能漸漸繁盛。”
包括拓跋訖那,城頭眾將均是一點即明,心裏雖然不大舒服,但也明白惟氏說的是實情,隻有在並州站穩陣腳,拓跋氏才能發展壯大,到那時,明庭哪敢再隨意更改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