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軍看不得別人在自己麵前唉聲歎氣或者傷心痛苦,試了幾次想要阻止彭澤海繼續說下去,可是,奈何彭澤海非說不可,就好似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實在沒轍,薑軍也就不再強加阻攔,任彭澤海繼續述說以前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躲過一次次的追債,終究逃不過至今令我無法原諒我自己的事情。這幫追債人始終找不到我的身影,那麼也隻好動了歪心思,既然本人久久不現身,那他們就找到了我的家裏,也就是我的妻子和女兒,那時候,我女兒才剛剛滿兩歲,就是我離婚一年多的時間。他們這群追債人就問我妻子和女兒還錢,可是,那時候我已經跟我妻子離婚了,按理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但是氣急敗壞的追債人已經失去了找我的耐心,硬是逼迫我妻子還錢,要不然就要采取強硬措施,我妻子實在沒有辦法,為了安撫這幫追債人,隻好暫時替我還了一部分。你要知道,當時我妻子帶著一個兩歲的孩子,日子也是拮據的很,這部分錢對於他們娘倆是多麼的重要。可惜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些事情,也是後來從我嶽丈口中得知的,現在想起來,我真是羞愧難當,我真不算一個男人,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說著說著,彭澤海又是一陣自責不已,好像對自己之前所作所為十分的懊悔。喝了一口酒,彭澤海臉上一陣苦澀,然後繼續說道:“因為我當時東躲西藏並不知情妻子和女兒的處境,所以說,當時的我是完全自私的,沒有為任何人著想過,就好似隻剩下了一副驅殼而已,靈魂已經是千瘡百孔和狼藉不堪,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著每一天,一邊繼續逃避追債人的抓捕,一邊繼續酗酒,打牌來麻痹自己。當時已經是身無分文的我,為了能夠繼續賭博撈本,幻想著東山再起,也做過至今都令我後悔的事情,現在想起來,真是混蛋的很。其實,那時候的我已經是完全落魄到了令人厭惡的地步,所有之前的好朋友和親戚都不在理會我,而當時高傲的我還認為是這些人狗眼看人低,殊不知,我自己已經成為了喪家之犬,別人如此看我那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聽到這裏,薑軍心裏不由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彭澤海居然經曆了這麼多的不堪往事,而現在能夠說給自己聽,那說明,彭澤海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值得傾訴的對象,也是一種信任的表現。薑軍不知道,彭澤海為何要跟自己說這麼多,自己也不過和他剛剛認識沒幾天,這讓他很是疑惑不解,不過,既然說了,自己也隻能充當一個隻管聽不管說的文明聽眾。端起隻剩下半杯的酒杯,彭澤海一飲而盡,細細品味了一下啤酒的苦澀味道,就好像自己之前經曆的苦難都濃縮到了酒中被自己吞了下去。放下酒杯,彭澤海自嘲的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道:“我這個罪人現在居然能夠人模狗樣的坐在這裏,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懲罰我,讓我承受內心深深愧疚的煎熬。那麼後來,猶如行屍走肉的我實在忍不住對女兒的思念與想念,就壯著膽子回到了妻子當時的家中,可是,當我去到那裏以後,才發現早已經人去樓空了。我詢問了一下鄰居才得知,妻子和女兒已經很久沒出現在這裏了,他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隻是告訴我,幾個月前經常有一些凶悍無比的人來找我妻子。我知道,是那幫追債的人。如此令我失魂落魄的消息,好似一道晴天霹靂一般,讓我心裏唯一支撐的東西瞬間崩塌了,那時的我很害怕,害怕我再也見不到女兒了,同時還沒有幡然醒悟的我比較怨恨我妻子,以為是她特意把我女兒剝奪了,讓我和女兒從此不能夠見麵,這讓我很惱火。當時,我幾乎尋遍了我妻子所有有可能去得地方,可是一無所獲。直到一個月以後,當我再次找到我嶽丈家的事情,才得知了一個噩耗,我妻子已經跳樓死了,這時我才明白,我妻子帶女兒離開住處不見是因為那幫追債人,這幫追債人找不到我,就把我妻子和女兒綁走了,然後逼迫我妻子為他們賺錢,做一些皮肉生意來償還我的債務,而我妻子誓死不從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隻好跳樓自殺,這樣一來,我那可憐隻有兩歲的女兒就沒有媽媽,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女兒就此下落不明。這一切悲慘的根源就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原諒我自己。”說著說著,這個看上去鐵骨錚錚的彭玉海終於無法控製自己內心的悲傷,低著頭痛哭流涕起來,一邊哭一邊說著無法原諒自己的話。薑軍早就料到會有這種場景,但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男人了,隻能看著彭玉海聲淚俱下異常自責的模樣。“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又有誰知道,男人有苦隻會往肚子裏咽,就讓他哭個痛快吧,也許會好受一些。”薑軍想要安慰幾句卻不知如何開口,也就坐在對麵沉默不語,陪著這個滿身傷痕又充滿內疚的男人。一陣發泄一般的哭泣過後,彭澤海拿起一旁的紙巾很是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小兄弟,讓你見笑了。”“沒什麼見笑的,人之常情而已,我能理解。”薑軍很同情彭澤海的遭遇,也很了解他現在的心情如何,也就緩緩說道。雖然,薑軍未曾經曆過類似的事情,但是,他能體會到一個男人做錯事以後,那種深深的內疚與罪惡感,這種感覺是無法讓人忘卻的,有可能伴隨一個人的一生直到死去的那一天。“這麼說,大叔你整整找了你女兒二十多年?”等彭澤海情緒完全穩定下來以後,細細琢磨了一下,薑軍忍不住有些震驚的問道。“是的,從我女兒下落不明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尋找我女兒的蹤跡,每時每刻都不會放棄。而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因為當時我得知了一條消息,那就是那幫追債人把我妻兒綁架以後,他們並沒有把我女兒殺掉或者是扔掉,而是賣給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當時不能生育,花了大價錢把我女兒從那幫敗類手中買去,這條消息當年可是花費了我不少精力和時間才獲得的,可惜的是,當我找到這戶人家的時候已經距離我女兒失蹤五年之久,我女兒那時已經是七八歲了,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戶人家居然把我女兒給搞丟了,那我隻好去其他地方找,按照一些線索我找過我女兒呆過的孤兒院,還有其他我女兒有過蹤跡的地方,隻要有我女兒的足跡我都會一一查找一番,就這樣一直找下來,不知不覺二十多年已經過去了。而我現在依舊沒能找到我女兒,或許這就是老天看不過眼,嫌棄我這個父親不合格故意不讓我找到我女兒吧,因為,每次我到一個地方找到了女兒的線索往往都是空歡喜一場,就好比每次都晚了那麼一步。小兄弟,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彭澤海突然這麼一問,倒是讓薑軍有些猝不及防,稍微想了想,他就說道:“我這人向來不太信命或者太過信天,可是有時候這些玄乎的東西又不得不讓人信服,也許這一切不過是緣分的交錯吧,就比如我和你現在吃飯喝酒,前幾天我們還互不相識形同陌路,誰能想到今天會一起坐在這裏,所以,我說大叔,緣分到了一切水到渠成,您也不要太過強求或者著急,我相信一切都會變好的。”“小兄弟說的好啊,的確是這個道理。”彭澤海點了點頭很是認同的說道,而臉上也因為薑軍的安慰變得有些愉悅和充滿了希望不再那麼的落魄,隨即接著說道:“整整找尋了二十多年,我幾乎走遍了所有的城市,讓我有如此動力的原因就是,種種線索都表明我女兒現在應該還活著,這就是我繼續活下去的希望,我是不會放棄的。”“既然有希望,那麼就是好事。”薑軍繼續安慰道,而彭澤海也是漸漸從剛才痛快回憶中抽離了出來,整個人變得有些精神煥發和鬥誌昂揚起來說道:“是啊,有希望總比沒盼頭強。”說著,彭澤海就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打開了相冊,然後遞到薑軍眼前看。“這些就是我女兒的照片,裏麵有很多是她一歲還有在孤兒院時八歲的照片,都是耗費我很多時間才弄到的。而我到每個地方都會把這些照片複印一些出來,然後分發給一些人,希望有哪個好心人能夠幫我注意一下,也好幫我早日找到我女兒。”彭澤海一邊說著,一邊又是從一旁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些他女兒的複印照片,然後遞到薑軍手中,接著說道:“小兄弟,這些就是我女兒的複印照片,你要是有什麼線索的話,就給我打電話,拜托了。”把手機還給了彭澤海,薑軍拿起這兩張他女兒的複印照片看了看,然後就笑著說道:“大叔,你放心,要是我獲得了你女兒消息,一定會通知你,也好讓你跟你女兒早日團聚。”彭澤海把手機收起來,聽到薑軍說這些,不由低下頭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哎,其實,我也不奢望我女兒能夠原諒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隻是想看她過的好,我心裏就足夠了。”看到彭澤海還是一副內疚自責的模樣,薑軍很能理解,心想:“這種事情要是換做是我的話,也許跟大叔差不多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