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大清國寶

拍案驚奇

作者:江四來

一、紈絝子弟

民國年間,昱城有個叫張文義的人,是個外來戶,二十多年前來本地開了一家綢緞莊,落地生根,漸漸成了城裏有名的富商。這幾年他年紀大了,把生意交給了一個姓李的掌櫃打理,自己則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張文義妻子早逝,膝下有個獨子叫張遠山,因是中年得子,張文義對他百般溺愛。張遠山長到二十來歲時,已是全城有名的紈絝子弟,打架鬥毆、惹禍不斷,張文義在他身上不知道花了多少錢,卻從無怨言。有這樣一個老爹,張遠山自然也就越發肆無忌憚了。

這天一早,張遠山來到自家的綢緞莊,要李掌櫃給他支一百塊大洋。李掌櫃年紀雖然不大,但辦事穩重,他一聽張遠山又是來要錢的,忍不住地問:“少東家,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張遠山笑嘻嘻地說:“今晚苑花樓清倌人喜翠初次坐堂,爺要去拔頭籌。”

李掌櫃聽得直皺眉頭,但還是給他支了一百塊大洋。等他前腳走,李掌櫃後腳就去了張文義那裏。

張文義聽了李掌櫃的訴苦,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是早說過了嗎,他要什麼給什麼,要多少就給多少。”李掌櫃苦著臉說:“可是,他也太會折騰了,前段時間剛花了上千塊大洋去捧戲子,現在居然又去苑花樓了。”張文義不以為然地說:“讓他折騰又能折騰掉多少,放心吧,我有數。”

苑花樓的清倌人喜翠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又能歌善舞,初次坐堂接客,老鴇子按照青樓慣例,當場競價,價高者得。當天夜裏,苑花樓張燈結彩,城中富商雲集於此,等到花枝招展的喜翠一亮相,競價聲立即此起彼伏。

最後,東和古玩店的老板王發財以五十塊大洋力壓群雄,正當他得意揚揚要上前時,一直沒開口的張遠山叫了聲:“一百塊大洋。”

頓時,全場鴉雀無聲,連王發財也啞然了,大家倒不是被這價錢嚇倒了,而是都知道張遠山這人難纏,掃了他的興能跟你沒完沒了,況且,他背後還有個出了名的護犢子老爹。大家都是出來找樂子的,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

張遠山見眾人被自己鎮住了,正得意時,一個聲音卻不知趣地響起:“現如今,錢財再多又有什麼用。”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見說話那人六十來歲,瘦若枯竹,衣著裝飾都跟本地人不同,估計是外地客商。眾人對他的話深有同感,現在日本人占領了大半個中國,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逃難進昱城,物價飛漲,一個月前一塊大洋可以買50斤大米,現在隻能買十斤了。可話雖如此,錢卻畢竟還是錢。張遠山冷笑說:“老頭兒,那你準備用什麼來跟我爭呢?”

那老客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個碧綠的翡翠鐲子。王發財是幹古玩的,眼尖,失聲叫起來:“老坑種水,好東西。”

在眾人的詢問下,王發財說:“老坑種水就是綠色純正、分布均勻、質地細膩、透明度好的翡翠。你們看這個鐲子,溫潤晶瑩,靈氣十足,明顯是個老物件。雖說透明度稍差了些,不過隨便拋個上千塊大洋是輕而易舉的事。”

在眾人的驚歎聲中,老客漫不經心地將鐲子戴在喜翠雪白柔軟的手腕上。眾人又是一片驚呼,乖乖,這老家夥出手竟如此闊綽!

眼見風頭被搶,張遠山又氣又惱,活了二十多年,還沒丟過這樣的人。心裏越想越憋屈,老家夥不就是有古玩嗎,難道他張家沒有?這麼一想,他就想到了老爹書房裏的那些物件。

張遠山小時候曾去過一次書房。當時張文義正在書房的密室裏欣賞一個粉彩小花瓶,他想拿過來玩,張文義慌忙說:“你別動,這可是北宋官窯,值大價錢了。”從那以後,張文義就給他立了個規矩,不許他靠近書房半步。這是家裏唯一一個規矩,張遠山不敢不從,但現在為了麵子,他也顧不上了。

張遠山回到家,正好,張文義出門了,他順利地進入書房,又找到機關,進了密室。這才發現,密室裏除了那個北宋官窯小瓶外,還有十來件東西,有冊子,有字畫,還有爐子什麼的,他順手就把那個官窯小瓶揣在了懷裏。

出門時,張遠山差點兒與管家福伯撞個正著。這是個幹癟的老頭兒,不苟言笑,張遠山從小到大都有點兒怵他。福伯疑惑地問他這麼急去哪兒,他哪敢說實話,含糊應付兩句,就直奔苑花樓。

那老客似乎算到他要回來似的,並不意外,說:“年輕人,怎麼著,不服,要找回麵子?”張遠山把瓷瓶往桌上一放,得意地說:“看了,這個官窯瓶該比你的破鐲子值錢多了。”

眾人一看,這是要鬥寶呀,趕緊擠上前湊熱鬧。老客上下一打量瓷瓶,突然笑起來,轉頭對王發財說:“王老板,你是行家,來教教這個小朋友吧。”

王發財隻瞄了一眼,啞然失笑,說:“這要是北宋官窯,那我們喝酒吃飯的杯碗都是官窯了。北宋官窯的特點是釉質瑩潤溫雅,尤以釉麵開大裂紋片著稱,底有文釘燒痕,有紫口鐵足的特征。大家再瞧這件,這胎,這做工……敢情,這造假的也是個二把刀呀。”

眾人哄堂大笑。張遠山氣惱地提起瓶子就要摔。老客架住他的手,冷笑說:“大家都在喝酒作樂,你扔個響兒算什麼,要扔扔外麵去吧。”

張遠山臉都憋紫了,一跺腳,恨恨地把瓶子扔在桌上,轉身就走。

二、陳年舊事

畢竟是壞了家裏的規矩,張遠山心中忐忑,主動向父親說起了此事。

張文義絲毫沒怪罪他的樣子,說:“我過去也喜歡古玩,隻可惜不懂行,被人騙了不少錢,我把那些假東西都留著,就是要告誡自己斷了這念想。”張遠山不解地說:“可我記得小時候你對我說過,那些東西很值錢呀。”張文義忍俊不禁,說:“我買回來時確實是花了不少錢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張遠山失望之餘,又說:“爹,今天這麵子我丟大了,不找回來以後沒法混。要不,你給我錢我去買,我就不信,這偌大的昱城就沒一件東西比那破鐲子值錢!”

張文義豎起大拇指,說:“不愧是爹的好兒子,是個男人就該這麼不服輸。”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數也不數就給了他。張遠山樂不可支地接過銀票,起腳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