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飯多是我。我家傳了一手好廚藝,川、魯、粵各大門派我都會,媚兒總是歎為觀止。她總是邊吃邊說,要真嫁給你也還行,至少可以吃一輩子美食。我說,你可以嫁一個廚師,比我更好,何苦找我這種沒錢沒勢的人?
她不語。一個人去沙發上看時尚類的雜誌,看著看著就忘了從前的事,沒心沒肺地說,我能不能把頭發染白了,然後再做一個板寸?我嚇得要死,驚慌地說,你要是上午做了,下午你就搬東西走人吧。她罵我老土。老土就老土,至少她現在是我女友。
我和媚兒不但錢財分得清楚,感情也是清楚。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會和她結婚的。她結婚的對象是大款或者明星,都與我無關,但這並不防礙我喜歡她,喜歡一個人是莫名其妙的,她瘦瘦的骨頭討人喜歡,盡管她的情史太長。媚兒說她十五歲開始談戀愛,最早的初戀是十歲,愛上鄰居家的男孩兒,男孩兒十二歲,居然海誓山盟過。真讓我笑得冒泡。她逼問我愛過誰,我想了想,真的沒有,如果有,對她還有一點。也說不上是愛,喜歡吧。我又加了一句。她聽我第一句還雀躍,聽第二句就黯然,然後自言自語,為什麼總找不到一個真心愛我的?
漸漸就有點像老夫老妻。有時兩個人懶懶地躺在床上,仿佛結婚多年。其實就這樣下去,也許沒什麼不好?
媚兒舊日男友打電話給她,我略有醋意,隻是冷冷地把台換來換去,林憶蓮正自憐自怨地唱著: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是她在美國的男友。我揶揄她,怎麼,男友給你辦護照出國啊?還不收拾行李?她也不惱,也不解釋,隻說“哪裏”便完結。我不要再問,好像多在意她一樣,那就落了俗套。媚兒轉身進廚房,為我做蘇州小吃青團子。一種又甜又粘的東西,好像愛情,總是粘粘糊糊的,吃多了上火,不好消化,所以我不想輕易和誰水深火熱地愛了。愛太難。
媚兒是蘇州人。難得她長這麼高,而且真是媚兒多姿,像蘇州的小橋流水。她說有一天帶我去蘇州,蘇州會讓人產生一種另類的想法。
就真的去了蘇州。媚兒帶我去的園子全不是旅行社去的,都在蘇州的角落裏,又安靜又美麗。又是春天,我看媚兒穿了旗袍在園子裏輕移蓮步,竟以為自己是江南才子一樣的,那個時刻,有些許的傷感,說不出為什麼。
從蘇州回來後我變了許多,第一次,我給媚兒買了絲綢的睡衣。她的身體在光滑而柔軟的絲綢裏飄蕩時我有一種錯覺,仿佛早就認識她一樣。那一夜,我和她燃燒好久,她第一次流了眼淚,濕搭搭的滴在我胸前,弄得我手足無措。我差點就說嫁給我吧,忍了忍還是咽了下去,我自由的時光還沒夠,怎麼可以進了婚姻這個牢籠?
有一天媚兒跑到衛生間狂吐,然後臉色臘黃地出來。我問她怎麼啦?她笑笑,可能晚上吃得雞腿不幹淨。晚上我也吃雞腿,可我一切都好。
第二天正在外麵拍片,被她打電話呼回來,說是病了。我提了水果進屋,看她臉色紙一樣蒼白。我急忙抱她,要不去醫院?她在我懷裏,嬰兒一樣安靜,慘然一笑:已經從醫院回來了。我急問什麼病?她刮了刮我的鼻子,你的孩子,沒了。
我腦袋頓時變大。媚兒懷孕?然後去做了流產?天啊,我的孩子?我竟然怒吼她,為何不告訴我?我有權決定一切,我是孩子的父親。媚兒流了眼淚,不告訴你是因為不想增加你的壓力,免得你因為孩子而迫不得已和我結婚。這話讓我心疼,這樣的女子,還不值得我愛嗎?我想等我有了房子就娶她吧。
那些天我整日煲湯,把媚兒伺候得白白胖胖,每當我圍上圍裙去廚房時,就有一種家庭婦男之感,這感覺讓我非常沮喪。盡管媚兒說我這樣很酷,她還說她最愛的就是我這種居家男人的樣子,然後說,不知道誰將來有福氣可以嫁給你?
我沒有答她。其實想答她,但和她的那些男友相比,我實在自卑,最起碼,連個小窩都沒有。
可是我已動了結婚的念頭。我覺得自己離惡俗越來越近,無聊的人才想結婚。
我們又和以前一樣,隻是覺得更親近,畢竟,媚兒的腹中,有過我的骨肉。
終於有一天,媚兒說要走。
是要出國上學,我這才知她竟然畢業於一所名牌大學,而且是理工科。這讓我對她刮目相看,我甚至以為她隻是高中畢業,然後趁著花樣年華出來做模特的。她說要趁年輕學點東西,她選修服裝設計,不曉得誰給她拿錢讓她去那個浪漫之都。分別的時候我想傷感一下,但居然沒有,隻是和她每次出差一樣到機場送她。她說,女人要趁年輕趕緊折騰,女人還不如衣服呢,衣服過了時,再過二三十年還有再卷土重來的時候,女人過了時,就是爛菜一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