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愛是一地的傷(4)(2 / 2)

我們的感情聖潔而沉甸,時常,我會感歎,在如今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裏還存著這樣的愛情,在燈紅酒綠的三裏屯,作為一個年已三十歲的女人,我並不缺雜男人的追求,我本也可以有著正常的愛戀,沒有任何阻隔地與之牽手。然而,隻有這段QQ情緣讓我沉醉,我像那些小女孩初戀一樣,幾乎看不到別的東西,那時候整個世界都是他,以及他的呼喚。

他在叫我——

蘭若!蘭若!蘭若!

2007年底,在QQ上的他,變得異常痛苦,常常叫我的名字,卻又不說話。我預感到什麼,問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他仿在哽咽:分手……又過許久,打過字來:分手……我真的無法想像,你已和我的心連在一起,如何分?分手就是割下我的心……

可是,那邊的女朋友,催得一陣緊過一陣。他問我怎麼辦?他說:我可能要出去了……那個地方雖然遙遠陌生,可是她在等了我多年。我無法想像,如果我說不去,對她意味著什麼……

我變得不講理起來,我狠狠地摔了手機,我說:隨便你,你愛去哪去那!不要跟我說!我不想聽!

然後我開始抽泣,接著痛哭。我在QQ上不斷打字:你怎麼沒想過,如果你說你去,對我意味著什麼?你不舍得她痛,難道就舍得我痛?

我一行又一行的打字,至今已無法記得到底都說了些什麼。隻是不斷地發泄,把所有的痛都說完。然後他打過字來:我不去了,蘭若,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他說不去了,我又怕他痛苦,勸他:你去吧,我將永遠用心愛著你。話說得灑脫,可心裏不知道有多苦。他明白我的一片癡心,沒有說什麼,隻是仍然和我默默相愛,每天叫我愛人,每天對我牽腸掛肚。

終於有一天,我們再次相遇,瘋狂地糾纏在一起,靈肉的結合,猶如天人合一。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後,他作為誌願者隨隊去了都江堰。到那裏的第三晚,他才抽空給我打電話,其時他正站在都江堰的江邊,我能聽到不時傳來的汽笛聲。他的聲音嘶啞而疲憊,連我的名字都沒有叫,他說:這裏正在江麵打撈遇難者,到處都是屍體的味道……不知是他說不下去,還是信號突然中斷,手機就這樣掛了。而我,揣著手機卻不敢回撥過去,怕他正在忙碌。那些天,我在QQ簽名寫道: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2008年5月22日深夜,再次接到他的電話,他說,明天進映秀。我問:如何進去?他說:坐衝鋒舟,再走公路。我知道映秀的險惡,卻不敢有半句叮嚀,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敢,我寧可想像那是通途,而非險道。短短的兩分鍾通話,我隻是說:你不在QQ上,我很不習慣。他沙啞笑笑:我帶了筆記本和無線網卡,卻沒有時間上網。

從23日開始到26日,我一直無法和他聯係上。千方百計取得了他誌願隊伍一個人的手機號碼,撥通,對方告訴我,23日,他離隊跟上海來的幾名誌願者進的映秀,路上出事了……三名逝去的誌願者中,有一名就是他……

我默默地托著手機,沒有淚水,沒有知覺,仿佛時間和人都已靜止。我根本不相信,我不可能相信。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

我開始發出聲,是嘶啞的聲音。但那聲音隻有自己聽得到。我哭,但沒有淚水,蹲在地上,我抱著自己的膝蓋,渾身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葉。

多日之後,那個誌願隊回來。他們找到我,帶回他的一件襯衫,給我講了一個關於他的笑話:19日,他們進綿竹時,路上饑餓沒東西吃,老鄉送了一隻土豆,他吃得狼吞虎咽,然後在襯衫上寫字紀念:好想再吃啊!

我把那件襯衫捧在懷裏,他的筆跡已有些模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寫的字,他用手寫的字,他用溫暖的手寫的字!我貪婪地想像著他寫的樣子,想像著他的手帶著餘熱,那是一條活生生的手啊,一條有生命的手!我終於淚流滿麵,我想到那晚他的手穿過我的脖子,撫摸著我的頭發,我覺得一切都沒有變,他一直都在,我聽到他的叫聲,他的呼喚,從映秀的廢墟傳來。我看到他在那裏活生生地站著。

在無數個深夜,我掛在QQ上,看著他的灰暗的頭像,他從來沒有亮過。但是,每次,我都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叫我,他在叫:

蘭若——我愛你!蘭若——!蘭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