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辨·賞
作者:朱紀
(接上期)●花床板
“一生做人,半世在床”。床作為行天地之道的場所,自然要用最講究的做工和最隆重的儀規來運作,其承載的文化思想信息也就特別強烈和豐富。古人對床的理解和重視與當代人有很大區別,李煜在《閑情偶寄》中有一段關於床的話:“人生百年,所曆之事,日居其半。日間所處之地,或堂或廡,或舟或車,總無一定之在,而寢間所處,則止有一床。是床也者,乃我半生之物,較之結發糟糠,猶分先後者也。人之待物,其最厚者,當莫過此。”其對床的厚愛竟超過結發之妻,足見對床涵義的理解並不是隻限於休息的一器物而已。
床在古代指可坐可臥的專供人睡眠的大型家具。床從無足的席到矮足的床榻再到高足的床榻,經曆了數千年的時間;從無框邊的開放式到簡單的圍欄式、圍板式再到半封閉、全封閉的床榻又經過了數百年的演化。架子床是床中最富裝飾性的一類,它通常指在床身上架置四柱、四杆的床,床頂安蓋“承塵”。有的在兩頭背麵設三麵欄杆,有的迎麵安置門罩,有的在前麵設“踏步”,並加設掛麵,設雕花柱架、掛落、倚欄、飄簷、花罩。床的落腳架、床罩及楣板、圍欄上常雕刻式樣各異的圖案,以至清末出現了床中極品“千工床”即高檔雕花床。這種床的製作不惜工本,整體多層鏤空雕、深淺浮雕、圓雕、陰雕綜合運用,變化多樣,造型各異,玲瓏剔透,壯觀恢弘,種種文化的、藝術的、道德的、宗教的思想信息紛紛被負載到床榻的製作中。
人物木雕在明代的床上少見,而清以後才形成規模,作為一種時尚,空前旺盛。尤其是“千工床”在平麵的木板上將生活場景、人物動態表現得疏密有致、深淺規範,細微處逼真顯現、刀法嫻熟。有的人物近似圓雕,突兀合理,加上金漆彩繪、螺鈿鑲嵌等各種裝飾手法的補充,富麗堂皇。舊時的人若不學習、無文化,對所見的床上木雕圖案也是不解其意的,今天的人們看到時感到陌生和疑惑,更是情理之中。畢竟居所環境變了,所用的家具結構換新,如果再不去弄清圖案的所雲似乎就會將多彩的民俗文化塵封。
這件“千工床”的床楣(圖1),精美至極,在長88厘米,寬24.5厘米,厚9厘米的空間,進深達四層,遍布十八個人物。第一層為圓雕,兩婦人身著民國時期盤扣立領衫,下著褲、裙,手持煙具、帕巾,端坐在花籃垂柱的通背椅上;第二層床楣上端左右為鏤空的蝙蝠、竹子、回紋組成的圖案,下端為立柱欄板;第三層進深很大,用立柱將畫麵分為三段,左右兩段對角進深形成角度與中間皆用透雕的梅菊圖案開光分割畫麵;第四層才是床楣的主要圖案形象,左右兩幅圖寓意“女慕貞潔,相夫教子”,中間為“男效才良,建功立業”,典出梁周嗣的《千字文》。兩圖內容形象高浮雕,幾近圓雕加上背景圖像的角度透視刻工,整個床楣空間可達七八層之多。且不說雕工的嫻熟自如,裝飾的漆金堆塑螺鈿,手繪的衣紋圖案,眉目五官還有那畫麵背景家具上的浮雕圖案,隻畫麵中繡墩、帷帳、屏風、隔斷、桌案、圈椅、圍欄、人物所穿的生活裝束和古裝戲出服飾、官帽、笏板、扇子、硯台、筆架……信息量之多,雕刻內容之繁,在同類“千工床”中也殊為罕見。
這件金漆高浮雕人物床花板(圖2),長32厘米,寬11厘米。人物也極生動,且看那顧盼生姿的動作,五官豐富的表情,還有背景靈動的山石樹木,一派輕鬆愉悅的藝術氛圍。官員們手持折扇而上朝的笏板卻放置不動,意寓“天下太平,安無事”的生活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