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多鍾,天穹還是漆黑一片,秦銳踱上樓頂。他憑著記憶坐入椅中,雙腳交叉蹺擱在欄杆上,遠眺與麵前相同的暗色。
這套房子的樓頂陽台很大,房產公司的女置業顧問當初就是以此作藉口,比劃出花圃、淺水魚池、兒童遊樂區,向周琴描繪了一幅鬧市桃花源、繁華盡囊眼底的圖景,才將這套其實並不適合小年輕夫婦居住的大麵積單層房成功推銷給他倆。結果,裝修的時候,倒也把花圃、魚池、甚至晾曬區都做了出來,隻不過,周琴不是含笑,她沒有那份含飴弄花的閑情,也不知道逢大太陽天應該讓衣被做個紫外線消毒……。
含笑!
秦銳的心因這個名字顫了顫,就這樣在黑暗中看到了校園中的明媚。那些日子裏的陽光似乎總是很多,含笑似乎總有洗不完的衣物、曬不完的被褥,尤其是天晴的周末,一大清早就把他拽出來,晾衣被、以及,他倆。宿舍樓下的晾曬區旁有片綠化得很好的斜坡,她最喜歡坐在那看後來的同學抱著衣物找不到曬處的苦瓜相,還拉他看。他自顧看書,不理她,她就用青草撓他的耳朵,在他低哱著將怒未怒時,又討好地舉高報紙替他遮擋陽光,琢磨著他的舒適度已經達到一個峰值時,又扯根青草淘氣地撓他的耳、他的手……。那種軟軟癢癢的感覺,跨越時間的封鎖,令他不自禁地帶著莞爾的表情將耳朵在肩頭上蹭了蹭。
“真沒想到咱家露台也有治失眠的效果嗬!”
冷冷帶譏的聲音將秦銳帶回現實,他暗歎口氣,睜開眼,天空已在不知覺中大白。周琴沒說錯,這幾個小時,他很罕見地睡了個帶夢的囫圇覺。
將酸麻的腳放回地麵,秦銳伸了個懶腰起身,衝周琴無聲笑笑,準備繞過她下樓。
周琴擋在他麵前。為保持發型而整晚裹頭上的卷棒裏,隱隱有定型水之類的味道,合著她身上的香水味,複雜得令他不自覺地皺眉一窒。
“明明說好了不來參加婚禮,為什麼你偏要把她叫來?”周琴口氣咄咄。
是嗬,為什麼要把她叫來?秦銳眯眼,想起昨晚。他的大婚日,滿堂華彩,藉著嶽父大人的身份,往來皆顯赫,人人都誇他氣宇軒昂、俊傑有為,可以算是他人生最風光之一。這種時候,怎麼能少了含笑?
縱然她不喜,僵著笑容無助地捱至落幕。人生有多少事是能夠以自己的喜怒來定奪的,她不喜,焉知他又喜?然而生活就是這樣,終歸要去做自己認為必須做的事,甘苦不論。
但是,卻無法告訴周琴。他隻得敷衍道:“我當時隻是隨口問問,沒有勉強她。”
周琴有悲哀,她的悲哀在於對事實真相的高度認知而又無力扭逆裏。二十多個年頭的被嬌寵、被恭護經不起秦銳湧動在周全之下的忽略,她突然想任性,想歇斯底裏。
“你需要‘勉強’她嗎?宋含笑,多狡黠的女子,別說周金,連我不也被她一把軟刀子砍倒,還樂嗬嗬地開著那輛mini車述說自己的敗北,結果一樣過不了你那一關。你秦大官人出馬,到手的獨家代理權都可以拱手相讓,更何況隻是應召來出席一個婚禮。秦銳,你在可以和她重續鴛夢時放棄,又一而再地挑逗她,新婚第二天就坐在這緬懷她,你就老實說你做這些是為什麼吧?
周琴不是那種眼睛裏能摻沙子的人,你不給我個交代,我寧願昨天結婚今天就離婚。”
就算秦銳不看所謂的言情小說,也清楚這個熙熙攘攘的紅塵都市每天都在上演著許許多多因愛成恨的故事。眼前那張姣美的臉在憤怒的刺激下扭曲出素顏的底限,一句句夾槍帶棒的話打破清晨的寧靜,在兩人間舞動出刀光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