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中見大說印章(1 / 1)

小中見大說印章

專欄

作者:劉波

印章和書畫藝術一樣,曆來被視為“壯夫不為”的“雕蟲小技”。我想那是相對於“修、齊、治、平”的傳統儒家價值體係而言的。曾經多少立誌於“治國平天下”之士名磨滅於曆史塵沙,但我們分明記住了趙之謙、黃士陵、吳昌碩、齊白石,這些名字,連同他們那精彩絕倫的刀法、章法、篆法應該可以與金石同壽了。

小小方寸之地,居然可以安放那麼大的一個世界。這還真應了佛家講過的“芥子能藏須彌山”。印章的“須彌山”竟如何呢?那可絕不僅僅是幾個文字、一枚印信的問題,細數起來,它至少可以在以下幾方麵寄托才情:

一方麵文以載道。印文能見作者或藏家的胸襟和視野。看看齊白石“吾幼掛書牛角”、“癡思長繩係日”,自道其少年時期讀書生活之一斑;“客中月光亦照家山”、“客久子孫疏”,又見一個白發老人思鄉情切;而“流俗之所輕也”、“我生無田食破硯”則見狷介老書生風骨凜然。齊白石作為老農民、老書生、老畫師,自有這些身份帶給他的規定性,而其自用印印文則活脫彰顯如此情懷。而“三十四歲家破人亡乃號悲庵”的趙之謙,對於後世影響極大,一生悲願滿懷,印文常常為佛家言,這是中國士人麵對悲愁的最好法門。當然,還有一些印文不見性情者,筆者以為其胸襟如此,印藝亦當等而下之。

其次是篆法。秦相李斯之後,當然有標準篆書行世,可篆刻家往往不囿於此,他們從碑版權量、磚瓦陶文、鏡銘甲骨中廣搜博取,彙入方寸之內,遂使小小天地,門戶洞開,尤其近世以來,創格造境往往起於對文字的獨特運用。吳昌碩終身情耽石鼓,深得其趣,遣書入印,自成麵目;齊白石於《大三公》、《天發神讖》用工甚勤,得力甚多,其篆書高峻恣肆,獨辟蹊徑。

再次還有刀法。刀法往往與篆法相表裏。秦漢璽印、青銅鏡銘多成於鑄造,後世仿之乃得刀法之多變,衝、切為兩種最普遍刀法。而獨特風格麵目又往往成於獨特之刀法運用。就如吳昌碩,於印文之修飾往往著意最多。敲擊打磨以至於斑駁渾成,以人力而至天成;齊白石則純以單刀開路,橫衝直闖,且多不加修飾,其法與吳氏分道揚鑣。兩峰並峻,留下了無與倫比的藝術。

更重要的還有章法。章法直接來源於性格。平和者如陳巨來,工穩端莊,不求險怪,筆筆有來曆;宏闊者如趙之謙,開闔有致、平中見大;險絕者如齊白石,疏可走馬,密不透風,大開大合之間勃鬱不平之氣;古厚者如黃士陵,深山古德言語無多,而平中見奇,愈探愈奇,必在用字、布白上殫精竭慮。

今人治印者不能書者並不鮮見,大概他們以為就是動動刀子,安排安排筆畫就行了,然後再沉溺於某家某派偷得一鱗半爪便足混世。殊不知不精於書者,何能體會筆法的微妙情趣?沒有筆法的微妙,何來刀法的細膩傳神?而不經過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淘染和磨礪,何能洗脫心胸,開辟萬古之境界?

看起來,雖然治印是雕蟲小技,沒有肝膽、胸襟、學養、識見的普通人也隻能是在門外看看熱鬧而已。須知,那一個個足以與金石比壽的名字後麵,其實都是一個個大人物,托載著一顆顆大靈魂。

責任編輯 張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