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艾鈴將碗放在桌子上,張愛家扒下來聞了聞,確定沒有異味,才放心的拿起勺子,張艾鈴瞪了他一眼,“怕我害你不成。”
張愛家撇了撇嘴,“半年前就是因為吃了你給我的餿肉粥,才上吐下瀉,差點一命嗚呼,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界,我可不想早夭,老娘做事馬虎不給力,我做兒子的不能不用心啊。”說完就將一勺子肉糜放進嘴裏,這可比奶好吃多了,可惜,小孩子身子還是弱,消化係統很稚嫩,稍微粗糙點的食物,就有可能被損傷,因此很多食物依舊不能食用,為了營養的平衡,奶就成了每天必不可少了攝入品。
張艾鈴伸手撩了撩額前的碎發,感覺有點窘迫,那次確實是自己的錯,當時她有點傷風,鼻子不太暢快,居然沒有聞出來餿味,即便一個大人吃下去,也很難不生病的,何況還是一個小孩子。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她本身就不怎麼善於交流,即便跟自己的孩子。
張愛家瞥了她一眼,“張艾鈴,我想聽摩摩的詩。”
“叫媽媽。”張艾鈴瞪他。
張愛家忽然一笑,“媽媽。”猛地起身撲到她懷裏,摟住她的脖子,“媽媽,我累了,你喂我吃。”
張艾鈴身體一僵,差點沒將這小家夥扔出去,總是這樣突然的動作,讓她一點準備都沒有,不知道怎麼心裏邊卻有一種叫做感動的東西在緩慢流動,她現在已經三十二歲了,童年的坎坷,家庭的陰影,少年的成名,感情的挫折,一度讓她對整個社會都滿懷警惕,開始有了逃避的念頭,這個小家夥的出現雖然是意外,但兩年來著實讓她冰冷的內心感到些久違的溫暖。
張愛家整個身體都縮在她的懷裏,懶洋洋到吞噬著老娘送到他嘴裏的肉糜,一邊聽著她緩慢的誦讀著摩摩的《嬰兒》。
我們要盼望一個偉大的事實出現
我們要守候一個馨香的嬰兒出世
你看他那母親在她生產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婦的安詳,柔和
端麗現在在劇烈的陣痛裏變形成不可信的醜惡
你看她那遍體的筋絡都在她薄嫩的皮膚底裏暴漲著
可怕的青色與紫色
象受驚的水青蛇在田溝裏急泅似的
汗珠站在她的前額上象一顆彈的黃豆
她的四肢與身體猛烈的抽搐著
畸屈著,奮挺著,糾旋著,仿佛她墊著的席子是用針尖編成的
仿佛她的帳圍是用火焰織成的
一個安詳的,鎮定的,端莊的,美麗的少婦
現在在絞痛的慘酷裏變形成魔鬼似的可怖
她的眼,一時緊緊的闔著,一時巨大的睜著
她那眼,原來象冬夜池潭裏反映著的明星
現在吐露著青黃色的凶焰,眼珠象是燒紅的炭火,映射出她靈魂最後的奮鬥
她的原來朱紅色的口唇,現在象是爐底的冷灰,她的口顫著,撅著,扭著
死神的熱烈的親吻不容許她一息的平安
她的發是散披著
橫在口邊,漫在胸前,象揪亂的麻絲
她的手指間緊抓著幾穗擰下來的亂發
這母親在她生產的床上受罪:但她還不曾絕望
她的生命掙紮著血與肉與骨與肢體的纖微
在危崖的邊沿上,抵抗著,搏鬥著,死神的逼迫;她還不曾放手
因為她知道
這苦痛不是無因的
因為她知道她的胎宮裏孕育著一點比她自己更偉大的生命的種子
包涵著一個比一切更永久的嬰兒
因為她知道這苦痛是嬰兒要求出世的征候
是種子在泥土裏爆裂成美麗的生命的消息
是她完成她自己生命的使命的時機
因為她知道這忍耐是有結果的
在她劇痛的昏瞀中她仿佛聽著上帝準許人間祈禱的聲音
她仿佛聽著天使們讚美未來的光明的聲音
因此她忍耐著,抵抗著,奮鬥著,她抵拚繃斷她統體的纖微
她要贖出在她那胎宮裏動蕩著的生命,在她一個完全
美麗的嬰兒出世的盼望中
最銳利,最沉酣的痛感逼成了最銳利最沉酣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