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轉型與娜拉出走
專欄
作者:觀其
活得好先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意義。連活都解決不了,遑論其他?
媒體轉型,說了多少年,但鮮見轉型成功者。
這並不奇怪,就像一個崇尚“成功”的社會,“成功學”滿天飛,卻鮮見“成功人士”一樣。當成功成了談資,成了熱門,成功本身就被抽空成概念。人人談成功盼成功,可惜,談的盼的都是人家的成功。
當轉型成了談資,成了熱門,轉型本身也難免被抽空成概念。談概念,門檻低,空間大,人人可以參與,人人可以七嘴八舌,盡管是雞同鴨講,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或許,正因為雞同鴨講,才能談得下去談得熱火朝天,要真說的是一回事,反倒說不下去了。
很多成功人士談及自己的成功,嘴裏會蹦出“運氣”二字。這不光是自謙,其實真是這麼回事兒。日後的發達,是起步時想都想不到的,也是設計不出來的。幹著幹著,運氣越來越多,事越做越大;事越做越大,運氣越來越多,幹著幹著,也就成功了。幹是第一位的,必須幹著,運氣才有所附麗。這也符合“實踐第一”的唯物論觀點。
媒體轉型,也得講“實踐第一”。轉型,不是說有個理想國在天上等著你,而是就在你腳下,就在你每天的思考和行動中。行走坐臥,砍柴擔水,皆是修行。僅僅把念經當成修行,不可能修成正果。鮮見轉型成功者,問題就在這裏。轉型是為了媒體更好更美地活著,倘若把轉型當成了目的,活著是為了轉型,這樣的轉型,到死肯定也是見不到的。當年那些“正宗的馬克思主義者”搬著查著馬克思主義經典鬧革命,結果呢?差一點把革命鬧得沒命。是毛澤東山溝裏泥腿子的馬克思主義帶領革命走出絕境,老毛說:“要把馬克思主義當作工具看待,沒有什麼神秘,因為它合用,別的工具不合用。”轉型也是如此,它是發展壯大媒體的手段、工具,用不著也不應搞得神秘兮兮的。正確的轉型策略,隻能從實踐經驗中產生,從幹中得來。轉型更多是個實踐問題,而不是理論問題。
原中共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翁永曦,2011年在一個研討會上談及給上麵當幕僚的體會,他說:“中國的事情其實包括世界的事情大致一個道理,不在於想要幹什麼,而在於隻能幹什麼,不在於想要怎麼幹,而在於隻能怎麼幹。在會議室裏可以隨心所欲地暢所欲言,越到高層,需要平衡的矛盾、考慮的分力越多,最後決策的回旋餘地其實非常小。……政策研究不存在‘應該’、不存在‘覺得’,而是‘隻能怎麼樣’、‘隻能怎麼幹’、‘隻能幹什麼’。違心也好,迫不得已也好,隻有這條路,因為是平衡的結果。……我們做結論的時候,給予答案的時候,一定要把前麵的加減乘除搞明白。”
翁先生這段話,蘊含著實踐的大智慧。對於媒體轉型,是警世良言。看不清自己的實際、自己的條件、自己的資源、自己的空間,不從自身實際出發走自己的路,卻去走別人的路,往往是沒有讓別人無路可走,而是讓自己不會走路、走投無路。轉型為了發展,發展先要生存。倘若為了所謂轉型,鬧得媒體揭不開鍋,員工吃不上飯,這樣的轉型,不管用心有多好、理念有多新、手筆有多大,都是不負責任的瞎折騰。
活得好先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意義。連活都解決不了,遑論其他?
由此,想到魯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那次著名的演講——“娜拉走後怎樣”。魯迅先生說,娜拉走了以後,有時卻也免不掉墮落或回來。“否則,就得問:她除了覺醒的心以外,還帶了什麼去?倘隻有一條像諸君一樣的紫紅的絨繩的圍巾,那可是無論寬到二尺或三尺,也完全是不中用。她還須更富有,提包裏有準備,直白地說,就是要有錢。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而賣掉。”“要求經濟權固然是很平凡的事,然而也許比要求高尚的參政權以及博大的女子解放之類更煩難。天下事盡有小作為比大作為更煩難的。”“世間有一種無賴精神,那要義就是韌性。聽說拳匪亂後,天津的青皮,就是所謂無賴者很跋扈。譬如給人搬一件行李,他就要兩元;對他說這行李小,他說要兩元;對他說道路近,他說要兩元;對他說不要搬了,他說也仍然要兩元。青皮固然是不足為法的,而那韌性卻大可以佩服。”
覺醒了的娜拉,與轉型中的媒體及媒體人,有得一比。魯迅先生九十年前的這些話,還是很有聽聽的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