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七一邊走邊問：“以前你自己不挑嗎？”
“當然是由男人來挑了，我估計你是北京人，沒見過這東西。所以才讓你來看看，咱們吃的是正宗的猴頭，一點兒假都沒有。”張萌認真地說。
二人回到雅間，賈七一發現自己守著個漂亮女人竟沒話了，舌頭都不會轉了。他有點兒惶恐，甚至有點兒六神無主，好象靈魂還留在地下室裏，留在陰森恐怖的鐵籠子裏。賈七一不清楚猴頭是怎麼端上桌的，要是做好了盛在碗裏端上來，吃幾口也無所謂。要是真象傳說中那樣，把一隻整猴拉過來當麵殺，這頓飯就有點兒吃不動了。
是啊，這幾年來賈七一覺得自己已經退化了，退化的標誌就膽子越來越小，就拿上回吃活驢的事說吧，應該是挺好吃、挺鮮嫩的一道菜，可自己硬是沒吃出滋味來，硬是喝多了，而且是主動喝多的。簡直是暴殄天物啊！這次倒好，還沒吃到最，手就哆嗦成一個個了，不僅身上跟捆上繩子似的，連心都收緊了，就象被開水燙過一樣。
想到這兒，賈七一忽然覺得非常可笑。家裏每次燉肉前，老媽都要把生肉切成塊兒，用開水燙一下。她說是要緊一緊，這樣肉裏的髒東西才能被擠出去。現在自己的心正被開水燙著呢，難道自己心裏也有髒東西？
張萌依舊談笑風生，話題大多是感情上的事。
在她嘴裏，自己的老公是天下第一等好人，自己的婆婆是中國最通情達理的婆婆，自己的家庭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最後她略帶迷惑地問：“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要個孩子了？”
“要孩子幹嘛？”賈七一悶哼了一聲。“現在的孩子太難養活了，我哥的女兒才七歲就長青春痘，你說倒黴不倒黴？”
“那是吃得太好了。我將來有了孩子一定要讓他吃天然綠色食品，養得又白又胖又健康，跟隻小猴似的，多可愛呀！”張萌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渾身上下都是憧憬。
“反正我覺得要個孩子沒什麼用，花多少錢的事先不用說。誰能擔保自己生的孩子就一定能成好人呢？生了個兒子吧，沒準長到十五六歲就不學好了，天天跟人家打架，萬一打死一個怎麼辦，你不得托人撈他？又花錢又丟臉自己還折壽。你要是生了個閨女吧，十七八歲，她給你懷上一個怎麼辦？咱不得窩心窩死啊？死後都沒臉見祖宗。”賈七一終於把猴頭的事忘了，掄開舌頭猛噴。
“胡說！”張萌瞪了他一眼。“哪兒有那麼多壞孩子，有幾家能碰上？”
賈七一換了個笑臉：“好，就算你能碰上個好孩子，爭氣要強，能考上大學。可現在能考上大學有什麼了不起呀？北京今年的高考比例是1：1.2，我跟我媽說就是12個人裏能考上十個，你猜我媽怎麼說？我媽說：這麼說現在連傻逼都能上大學啦。看著吧，將來大學生找工作都得成問題，大家夥都是大學生，誰用你呀？信息時代了，哪兒有那麼多就業機會呀？知道北京為什麼有那麼多女大學生，畢業後當雞嗎？那就是沒工作鬧的。真到那時候，當爹當媽的又得急死一群，所以我堅決不要孩子。”
“那，你老婆呢？”自從有了那事之後，劉小靈在張萌嘴裏已經由尊夫人變成了你老婆。
“我老婆就擔心我變卦。”賈七一很是得意。
張萌凶惡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沒有孩子的女人，生命是不完整的，缺乏愛心和關懷，你快了你。”
賈七一剛要問她，自己快怎麼了，服務員推門走了進來。他向兩人笑笑，然後一把將桌布拽了下來。賈七一這才發現圓桌中央有個圓洞，直徑大約十幾工分的樣子，洞下是空的。他怕露怯，沒敢問圓洞是幹什麼的。
此時另一個服務員推著一輛小車進來了，隨即一陣撕肝冽膽的嚎叫，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沸騰起來。小車上立著根鐵棍子，黃毛猴被結結實實地捆在鐵棍子上，叫聲正是從它嘴裏發出來的。
服務員彬彬有禮地問：“張小姐，這位先生，開始嗎？”
賈七一隻覺得燥熱的空氣衝進鼻子，窒息的感覺讓他坐窩不寧，他勉強支撐著自己。而張萌卻若無其事地說：“開始吧！”
服務員將小車推到桌下，猴頭正好對準了圓洞。另一個服務員把桌子的另一麵，魔術般地找出個搖把來。隻見他輕輕搖了幾下，挺高的桌麵降低了不少，猴頭從圓洞裏露出來，正好卡在黃毛猴的眉骨上，乍一看跟椰子殼差不多。
張萌導遊似的介紹道：“我表哥這家店在廣東全省都很出名，專門是吃猴頭的。現在這種地方已經不多了，頭麵人物才吃得上。”
賈七一使勁點頭，他隻能用單腿立著了，另一條腿早伸不直了。
此時隻見服務員端來一大碗熱水，照著黃毛猴的腦袋就澆了下去。那碗水至少有八十度，黃毛猴本來已經叫累了。一碗水下去，“吱”的一聲殘叫，整個桌子都哆嗦起來。
賈七一二話沒說，一個箭步就從窗戶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