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地下行動(2 / 3)

四個人吃得很沉悶,賈七一早就偷偷囑咐過舅舅,什麼也別說,言多必失,舅舅隻得悶頭苦吃。賈六六在總經理心目中是黑道大哥,自然隻能不苟言笑。隻有賈七一有一句沒一句地陪總經理瞎聊,時不時地敲打他幾句。

總經理的確是非常苦悶,酒到杯幹,根本不用勸。喝到半個小時,總經理的舌頭就耷拉在下巴上了,而且話也出奇地多,滿嘴為自己欠債不還找理由,三人的耳朵都聽木了。

賈七一決定轉變話題,於是問道:“總經理,你以前是幹什麼的?”

“我以前是國家幹部,科級的,一念之差呀,一念之差!要不,現在最少是處極了。”總經理搖著頭說。

賈七一等人不再說話了,他們知道,開個頭就可以了,以後的話自然會從他嘴裏流出來。

果然總經理捧著酒瓶子道:“真難哪兒,做人真難,下輩子絕對不當人了。我當狗,當哈巴狗,往女人懷裏一躺,天天吃好的喝好的,上廁所都有人帶著去,不用操心,多舒服!”

舅舅伸出大拇指道:“對,老總說得對,咳!我也不想當人了,我窮怕了。本以為這回能掙點兒錢,結果,咳!”

“你以為就窮人的日子難過呀?是人都不容易。瞧瞧兄弟我,南京大學中文係畢業,可以了吧?畢業後,兄弟就分到機關裏去了,政府機關,大樓跟監獄似的,特氣派。咳!等一進去我才知道,機關的日子比蹲監獄都難受,上午喝茶聊天,聊天得聊不認識的人,萬一聊到認識的,就壞了。說人家壞話不行,誇人家也不行,萬一對麵這位跟他不對付呢?下午一般都是學習時間,學習中央文件,省級命令,地級指示,全是紅頭的,永遠學不完。晚上就比看誰走得晚,誰走得晚誰積極,早晚能被領導看中嘍。破單位!我二十三歲上班,二十四就想退休了。”總經理幹脆把雙腿放在另一張椅子上,樣子很舒服。

賈七一哈哈笑道:“我看你現在幹得挺來勁兒的呀。”

“我真退休了,我三十二那年就辦退休手續了,內退。提前退休就是為了想幹點兒事業,後來兄弟就去油田啦。兄弟在油田承包了四口廢油井,掙了好幾百萬呢。”總經理忽然眉飛色舞了。

眾人不禁一呆,承包廢油井怎麼還會賺幾百萬呢?

總經理無限眷戀地搖著頭:“那幾年真好啊,政策鬆,當官的還不算太貪,出點兒血就有人給你使勁。嘿嘿,什麼他媽廢油井啊?全是高產井。你們信不信,我就出了三萬塊錢,高產井在他手裏就被報廢了。油田本來是想把報廢的油井承包給個人,為了減輕負擔,回籠資金,一般人承包油井就是撞大運,萬一碰上一口好井就能發點兒小財。可兄弟弄了四口寶井,一天能出一、二百噸油,發財啦,發大財啦。哈哈……”

賈六六和賈七一對望一眼,沒言語。舅舅憋不住話,馬上問道:“總經理,您不是建築公司的老板嗎?”

“我辦建築公司的錢是哪兒來的?是國家的油田給我的。後來我又在外企當了一年多經理,可給老外打工,我心裏不痛快,老覺得自己是個洋買辦。後來我把老外踢了,自己開了家公司。現在好啦,我把錢都還給國家啦,我都墊進去啦。”總經理又哈哈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你們知道當時我接這個工程的時候有多難嗎?七、八家單位盯著呀,都以為能掙大錢呢。兄弟聰明,一沒行賄,二沒帶著領導嫖娼,硬是把這個活兒接下來了。”

賈七一對做生意的事向來有興趣,趕緊追問:“你怎麼幹的?”

“做買賣跟打仗一樣,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我托人一打聽,領導是個超級書畫愛好者,都入了迷了。人家的辦公室就是個畫室,有事沒事都愛寫幾筆。所以兄弟我在保屁買下了一家書畫店,每個月定期地到領導家收字畫去。花錢不多,幾百塊錢一幅,可領導是真高興啊,跟吃了蜜蜂屎似的。三個月後,招標會上兄弟我的公司就中標了,堂堂正正地把工程拿了過來。咳,領導要是再呆兩年,保屁門一建成,我就真成了特大款了。真有那天,你們可著保屁市找,也找不出比我更有錢的來,咱建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屁股。”總經理得意地轉著酒杯,酒水在杯中一個勁逛蕩,好幾次都差點潑出來。

“開工以後。你是不是接著收他的字畫啊?”賈七一問。

“接著收,可領導一走我就不收了,沒用了。雖說是平級調動,可這是背心改乳罩,位置一樣,內容不一樣啊。那小子跑到南方當官去了,在本地根本沒人買他的帳了。”

“那字畫呢?”

“燒啦。就那破東西,留著它幹嘛呀?”總經理歎息一聲:“哪來的錢又回哪去了,我把錢都貢獻給保屁的建設了,能把本兒拿回來就不錯了。”

賈六六裝出一副老大的派頭:“你給誰了?我看見你那個工程了,狗屁效益都沒有吧?”

總經理眨巴眨巴眼睛,又喝掉一杯酒。“對,我就成全了一個官僚。”

“可你害苦了一幫民工啊!”賈七一半陰半陽地說。

“我想辦法,想辦法!”總經理忽然顯出疲態,半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說:“明天,明天咱們再說。”

不管地球上會發生多少事,太陽總要照常升起。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北京和保屁有兩件荒誕的小事同時上演著。

劉小靈頭天十點多才回家,認捐大會的所有物品都準備好了。三米乘五米的招貼畫,畫麵上是超然淒麗的麵孔。四家公司送來的象征捐助的大支票板,共七萬元。所有當場領導的席位安排,發言順序。十五米長的彩色橫幅,以及指示牌、簽到簿、名片盒等等等。

第二天一早,劉小靈把報社最大的麵包車弄了出來,走了兩車,才把所有物品運到了烤鴨店。上午小趙拉來兩個報社的攝影記者,在場地中安排四、五個攝影機位。兩名攝影記者不名真相,邊拾掇機器邊讚歎小趙的運氣。

這個說:“小趙,人要是走運,山都攔不住。上次你采訪了山西瞞報事故的小煤窯,這回又找到個北京的白毛女,不白毛孩子。又要獲獎啦。”

那個道:“新鮮,怎麼好的新聞線索都被你撈去了?將來當了名記,別忘了拉兄弟一把。”

小趙陰沉著臉不說話,這才叫啞巴吃黃連呢。

在保屁,賈六六三人不到八點就被總經理從招待所揪了出來,大家清楚總經理是不放心他們的為人。於是四人同駕一車,總經理一口氣把車開出了保屁市區,轉眼便進入了錯綜複雜的農村鄉間小路。

賈六六終歸是文人,膽小,剛出市區臉色就發綠了。賈七一則大大咧咧地說:“總經理呀,你們不會把我們當豬仔賣到澳洲去吧?嘿嘿,反正我們的人中午見不到我們,沒準就要采取行動啦。”

總經理苦笑道:“我怎麼敢呢,過一會兒您就全明白了。”

此時汽車開進一個破舊的小村子,從北村口一直開到南村口,在最偏僻的一個院子前停下了。總經理在駕駛座長出了幾口氣,似乎在穩定情緒,突然他狠狠踹開車門,毅然決然地向院門走去。

賈六六等人覺得蹊蹺,也不得不跟著下車。賈七一擔心總經理背後使壞,寸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後。賈六六和舅舅不能讓賈七一獨自冒險,四人魚貫而入,跟排著隊似的。

這是個典型的華北農村的土院,東南西三麵是幹打壘的土牆,北麵是是一串小平房,平房後有個不大的後院,平房前是一個光禿禿的院落,院落的中間是自來水池子。由於天太冷,池子已經凍成半人多高的冰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