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愛情是美好的,愛情能使人快樂。可是如果把這視為永遠不變的定理,看成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金科玉律,那就太幼稚、太單純了,因為愛情在特定條件下,也會讓人痛苦萬分。
就像欣欣現在這樣,她深深地愛著陳封,可是麵對陳封,她卻又不得不把自己的愛深深地隱藏起來。為了愛,她要變得冷漠,變得無情;為了愛,她要去殘忍地傷害自己心愛的人。愛他,卻要傷害他,而且還必須傷害他,這叫人痛苦的愛情邏輯,聽起來是多麼地荒謬呀,但如今卻血淋淋地擺在了欣欣的麵前,她不得不那樣去做,為了心愛的人,她別無選擇。
欣欣讓媽媽去買菜,確實是想支走媽媽。因為她覺得現在必須盡快行動,向陳封對自己的愛痛下殺手,而且要斬草除根,絕對不能再拖泥帶水,以防死灰複燃,不可收拾。
媽媽走了,欣欣聽到了關大門的聲音。她輕輕走到陳封近前,冷冷地說:“陳封,你的心意我領了,我感謝你,可是我不想接受你的幫助……”
“欣欣,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們不是沒有辦法。”陳封打斷了欣欣的話。
我國的《人體器官移植條例》,限定活體器官移植隻能在親屬之間進行。陳封以為欣欣肯定也知道這個,以為她想說他們之間不能進行器官移植,所以就帶著高興的微笑對她說:“欣欣,雖然我們現在還不是親屬,不能進行活體器官移植,但這很好辦呀,隻要我們結婚,我們就成為親屬了,就可以進行器官移植了,所以,我們快結婚吧。”
陳封的語氣裏帶著幾分激動,目光中充滿了希望和自信,當然也有一些擔心,他擔心欣欣會自我放棄。果然,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強勁的寒流。這寒流,把他層層地包裹住,由外向內快速地浸透,直至淪肌浹髓,很快便冷卻了他的一腔熱血,使之凝固,結冰。
“結婚?嗬,嗬嗬,還‘我們結婚’?你在做夢呢,還是神誌失常了?誰跟你結婚?‘我們’是指誰呀?指你和我嗎?你也太天真了,你配得上我嗎?你拿什麼和我結婚?車你有嗎?房子你有嗎?鑽石你有嗎?”欣欣麵若冰霜,不屑地冷笑著嘲諷。
每一句話,每個字,都像一支支帶著劇毒的利箭一樣,無不精準地命中目標,而且刺得很深很深。
欣欣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靈感,哪來的堅毅,哪來的殘酷。可是她的心也在滴血,因為那射出去的每一支利箭,其實都是先穿透了她自己的心,然後才射在了陳封的心上。在這場殘酷而慘烈的屠殺中,她和陳封都是被屠殺者,甚至她承受的傷痛比陳封還要深,還要重。可是她卻必須開弓放箭,一點也不能手軟。
在醫院裏,欣欣聽醫生說到器官移植僅限於親屬之間時,她鬆了口氣,因為這樣她就有理由拒絕陳封給自己捐腎了,可是沒想到,陳封卻要和自己結婚。這的確是個可靠的辦法,可是如果手術失敗,自己的病治不好不說,卻還要白白搭上陳封的一個腎,讓他受到無比巨大的創傷,這樣自己不是害了他嗎?何況她早查過資料了,即使移植成功,也過不了幾年,為那幾年短暫的生命而浪費他的腎和生命健康,實在是不值呀。
陳封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目光呆滯,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陳封,你死了這條心吧,不要逼我說出更難聽的話來,我們的故事早就結束了,我們不可能了!”
欣欣又說道。雖然她的聲音很輕,但其中透著的冷酷和決絕,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又狠狠地戳在了陳封的心上。
陳封蒙住了,半天才說出話來:“欣欣,你,你冷靜一下,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知道你是因為愛我才……”
陳封急切地說,他想讓欣欣知道他理解她所有的想法,可是欣欣卻憤怒地打斷了他。
“誰愛你!你別一廂情願、自欺欺人了,你知道嗎?我後悔了!正因為有病,我才後悔了!我曾經不在乎錢,可是當需要錢時,當沒有錢就要失去生命時,我不得不跪在金錢的腳下,而你有錢嗎?你有嗎!你沒有,你這輩子也不會有錢!”欣欣有些歇斯底裏起來,“陳封,你醒醒吧,浪漫隻能維持片刻,金錢才能主宰永恒!陳封,我不愛你,我不愛你了!你聽清了嗎!你聽懂了嗎!我死都不會嫁給你!”
如長江奔騰,似黃河滔滔。陳封隻覺得眼前白浪滔天,耳邊濤聲轟鳴,一時天旋地轉,身子晃了幾晃,差點摔倒。他極力站穩,用手揉了揉腦門,然後抬頭看著欣欣的臉,就像是在看一幅古畫,希望發現瑕疵以證明它是贗品。他的目光,在欣欣的臉上聚集,放大,辨析,可是卻沒有發現任何疑點,眼前的欣欣真實得讓他害怕,讓他感到無比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