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要告訴我她沒有日記本?她為什麼要對我說謊?但是又不把日記藏好?她根本不怕我看她的日記?還是,我一直以來就經常看她的日記?還是她故意讓我看到她的日記?我是不是不該如此猜疑?我該不該相信她的話?她有什麼目的?可她一個女孩子,又能有什麼目的?她既然說是我的妻子,她的安全她就不考慮嗎?她既然不考慮自己的安全,說明我對她來說是安全的?是不是就說明她說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是我的妻子?
她還在安睡,可我的疑問並不能自己停下來,我一定得搞清楚這一切,我該從哪裏著手,是先找回我的記憶?還是先搞明白我是誰?
這《文藝啟示錄》的手稿可以斷定是之前的我寫的,既然寫,就能查究寫作動機,也就能從中找尋我的痕跡。
還是先從分析《文藝啟示錄》手稿開始分析好了。
我不應該主觀臆斷,我既然不能明白那個刺蕁麻為何作種種胡說,但也不能陷入他的混亂,我不能隻看他說了什麼,我應該看他沒說什麼。
首先,他從自己開始講,講創作,講初戀,然後提到《葉子》,又說到《棲息》,講了兩個開頭,一個結尾,又完整地講了蘇小藝和牧暢玄的故事。
我有過隱居?
我有想過寫《後文藝啟示錄》?
這《一杯開水加冰》是什麼時候開始構思的?
小石頭就是代雨晴?
不太像啊。
難道我和代雨晴鬧過分手?
這個一杯開水加冰要表達的中心是什麼?
僅僅是後文藝啟示錄?
可後文藝是什麼?
寫生七天為什麼這麼詳細?
他和我一樣喜歡總結概括?
去蘇家喝酒。
然後就五一了。
大家一起去釣魚。
然後開始第一個夢。
然後開始第二個夢。
等等,第一次喝酒是在四月二十五號,是在蘇子藝家,然後睡著,不對啊。
五一,釣魚,入夢,在河邊,睡著。
然後在河邊醒來。
然後在我家睡著,在蘇子藝家醒來。
然後騎車回家,醉倒在大街上,入夢。
又在河邊醒來,然後就沒了。
在河邊睡著一次,醒來兩次。
在蘇子藝家睡著一次,醒來一次。
在路上睡著一次,沒有醒來。
在我家睡著一次,可在這裏醒來,並且我還是我,我不是那個馮卡卡。
難道我還在夢中?
還是說,我在路上撞了車之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我已經成了亡人?
昨天到今天都是在另一個世界?
這到底是夢境還是另一個世界?
鬧鍾吵鬧著,她應該是按下了鬧鍾,她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出來,尋找著什麼,看到我坐在書桌前,跟我說:“哥哥,我去學校了。”
“好。”
我不能問她日記的事,現在,我對她來說,正在失憶,可如果我過分地猜疑她,她一旦傷心起來,就無法挽回了,我得小心一些。
我站起身來,跟著她到院子裏,微風吹拂,我看著她,看她洗著臉。
她感到奇怪,歪著臉問我:“沒有洗幹淨嗎?”
“洗幹淨了。”
“那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晴兒好看。”
“油嘴滑舌。”
“真的,我沒有油嘴滑舌,我們家晴兒妹妹真的好看。”
“不聽你講這肉麻的話了,我要去學校了,你在家要乖喲哥哥。”
要我乖?怎麼聽著這麼別扭?
“我一會兒也出去。”
“去哪兒?”
“去地裏轉轉。”我看了看小白:“跟小白一起。”
“好。”
她帶上水杯,騎著車子出門去了。
我收拾好全部手稿,叫上小白,鎖好門。
一路向東,走向柔綠的麥田。
小白很高興,總是跑到很遠的前麵,時而又看我沒跟上它,又跑回我身邊,似乎是嫌我走得慢。
一朵雲飄過,太陽照射下來,傻狗,竟然對著自己的影子狂吠。
麥田已經很深,田間的小路變得很窄,草長得太茂盛,小白趟起來汪汪亂叫,麥田裏高出半截的野燕麥,隨風搖擺。幾隻蝴蝶圍著我和小白打轉,惹得小白不時地追趕。
向遠處瞭望,隻有地的綠,隻有天的藍,還有天地交接處的一條深綠泛藍的樹帶。
走在這阡陌之上,我想象著這之外的美感,可惜,什麼都沒想象出來。
一眨眼,小白不見了,我喊著它的名字。
“小白。”
“小白。”
“汪。”
我循著聲音,走了兩塊麥田,視野突然開闊了,低矮的大片草地上臥著兩頭牛,一頭泛黃,一頭泛白,一頭大,一頭小一些。一個不大的池塘,小白在水邊舔著水。我找了一找,怎麼沒有放牛的人?
我在池塘邊找了一片兒看上去很幹淨的草,坐下來。
這不是小時候和小夥伴兒一起挖地梨子的地方嗎?不知道地梨子還生長嗎。哎,不好好學習,隻認識果,不認得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