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妝閑閑地道:“我隻知大殷斷無並嫡的風俗,朝廷戶律更有嚴格規定,‘凡以妻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為妻者,杖九十,並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後娶之妻歸宗。’”她輕飄飄看了婆子一眼,麵色沉鬱,“媽媽,阮少卿可是朝廷命官,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便是老太太對律法的事上頭糊塗些,你等官媒豈能不知其中厲害?若被人告發,須會連累少卿仕途,你去回了老太太,就說我們高攀不起!”
最後一句高攀不起已是聲如寒冰,唬得婆子一跳。
那媒婆不禁仔細看了淩妝兩眼,定了定心神,方想:“我金氏走家串戶見識的人多了去,何曾見過哪家小姐有如此的氣度風韻,便是嗬斥人的架勢忒嚇人了些,半絲兒沒有女兒家的溫柔。隻是這般氣派該著公主皇妃身上才好,她果真是商家女兒?”
一頭疑惑,人家又在理,阮家本就是說親的話好聽些,實則納妾的意思,實在說不出話來反駁,千伶百俐了半輩子的金媒婆深覺陰溝裏翻船,淩家的骨頭不好啃,從來是夫妻騙上床,媒婆早收了謝媒禮,管你後頭的日子如何。但阮老太太千叮萬囑一定要她成功,不得已金媒婆再掙紮一回:“姑娘說的也不全對,阮家的情形符合休妻裏頭妻有惡疾一條,至今不休,可見其忠厚容人。老太太想抱嫡孫想得緊,斷不會叫姑娘委屈久了,隻圖得個一男半女,少卿夫人的位置絕跑不了!”
淩妝冷笑一聲,也不與她爭辯,忽而道:“閑話少說,這樣罷,阮府許了媽媽多少銀子,我們可以照給,斷不叫你吃虧。隻是,阮老太太那頭,還勞煩媽媽周全周全,必叫老太太打消了念頭才好,媽媽以為如何?”
金媒婆沒料到提親不成還能收到謝媒金,自己一個年過不惑的婦人倒叫一個黃毛丫頭三言兩語弄得進退兩難,再看連氏,見女兒態度堅決且說清楚了律法,早已換了臉色,知道事情不諧,思來想去,沒奈何答應了淩妝。
打發了金媒婆,淩妝跌坐在椅子上衝母親擠眼睛:“無端端又要破財,鋪子不快些開張,怕要坐吃山空。”
連氏見她明明氣得狠了,還故作輕鬆地打趣,是不想叫自己擔憂的意思,上前拉起女兒的手,歎了口氣,也不言語,母女兩相互攙扶著慢慢踱回棲梧堂。
晚間連呈顯回來,聽聞此事,夫婦倆一同前來商議,皆擔心得罪阮家無風起浪。
連氏無奈:“隻等那媒婆回了話,咱們再瞧是不是該上門賠罪,方才阿眉說得好,就說怕影響了少卿仕途,最是要緊。”
張氏哼道:“說得好聽,並嫡!還不是要姑娘做妾,以後生男生女誰知道?不過是仗勢欺人罷了。”
淩妝不喜歡聽,忙打斷她:“舅母快別說這些。”
張氏趕緊道:“艾艾!瞧我,被那婆子誤導,沒得褻瀆咱們阿眉天仙樣的品貌。”
淩妝不與她貧,問連呈顯有無蘇錦鴻消息。
“今日隻收得你大舅轉來你外祖父母的家書和石頭流水路上報平安的信,兩位老人那兒,暫且還瞞著,你大舅說已代咱們回了信,你父親那裏,尚寄不著地方,隻能等到了嶺南,再收到信方能回複。”
連氏不免又要大放悲聲。
淩妝笑道:“還寄什麼信,等蘇公子那兒有了眉目,父親直接就過來團聚了。”
連氏怔住,不知該悲還是該喜,歎道:“隻恐沒那麼容易。”
正說話,輕羽進來稟報:“回太太、舅老爺、舅太太、姑娘,蘇府有個小廝求見舅老爺和姑娘。”
四人皆是精神一振,連呈顯立馬起身:“讓人到廳上去,掌燈。”
連氏著急,張氏便令丫頭扶著,一行人提了燈籠一起到堂上見一個小廝。
來的正是蘇錦鴻的親隨建平,行色匆匆,好似跑了遠路。
淩妝一一向他指認自家三位長輩,清退下人,方轉頭向他:“有話但說無妨。”
建平是真正見多了貴人的,更覺淩姑娘不尋常,何況她的態度全然不拿他當一個下人看待,著實令人愉悅,不禁帶了同喜的心情連珠炮似地說:“我家公子還在翠袖薄陪著世子爺,纏了那位爺足足一日,說是府上拜托的事世子爺已應承了。還說不出三月,定然討得老皇爺赦免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