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若是生病,小病還能私底下送些銀錢托出宮采買的太監抓些藥吃吃,或者強撐過去,大病就要丟到北三所等死。徐氏和蘇冪俱是罪籍苦役,根本沒有月錢,哪來的銀子買藥吃,她不想與女兒分開,苦苦熬著,心裏早已絕望,眼見就是油盡燈枯的下場。有人說東宮典藥局奉良娣之命開了藥廬診治宮人,徐氏顧忌著曾不止一次得罪淩妝,哪敢出頭露臉?聽太子妃召見,愣了半晌,隻道她終要算賬,淌下淚來。
來傳話的是柔儀殿當差的謝複初,內侍們在淩良娣跟前侍奉之後,私下裏打聽過良娣以前的事,知道眼前這個曾做過主子的便宜婆婆,還不是個親的。之前主子曾幫過廢沘陽王一家,並沒有提起這對母女,必定關係不睦,宮裏見高捧見低踩是常態,他就擺出臉色來嗬斥道:“喲!聽見太子妃主子傳,竟給咱家掉起金豆子來了,不知忌諱哪?乘早別去尋晦氣,往上頭報個病死幹淨。”
張司製欠身稱是。
周圍的宮人便以看死人的眼光看徐氏母女。
徐氏驚忙用手擦去淚水,連聲道:“公公息怒,小婦人隻是……隻是過於高興,千萬勿怪!”
謝複初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張司製是後庭裏頭難得的厚道人,朝她們丟個眼色:“還不快去。”
徐氏和蘇冪輕輕答應,急忙忙跟在王順發後頭。
過了年,蘇冪剛剛及笄,原本徐氏替她籌備了盛大的及笄禮,宮裏罪籍的飯菜很差,張司製厚道些,還未曾克扣分量,底下分飯菜的人卻會厚此薄彼,她們常常兩個人隻領到一個人份,徐氏出頭吵了一次,雙方皆被賞了板子。
雖然隻是十板子,但徐氏和蘇冪在牢裏已被修理過一次,這次再挨打,身體更是差了許多,落下了病根。
如今還在正月末,她們是去年十一月初下的獄,短短的三個月,徐氏和蘇冪已經瘦脫了形,淩妝見了,也吃了一驚。
這哪裏還是去歲暮春時節見到的那一對趾高氣揚的女人,她們趴伏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喘。
室內明明十分舒適,蘇冪卻一直在發抖。
淩妝畢竟學醫,心腸到底不硬,再說存了饒過蘇益臧的心思,對她們本也不會如何,便命平身。
徐氏到底見多識廣些,聽淩妝口氣和緩,謝了恩稍稍抬起頭看了一眼。
酸枝雲鳳寶座中的女子一襲桃花粉色燕居常服,隻是棉布麵料,烏鴉鴉的雲髻上一支極小的點翠飛鳥銜水滴,宮花也不簪一朵,跟徐氏想象當中九鳳掛珠釵、橙黃鳳袍的模樣相去甚遠,然而卻叫人心中暗暗喝彩,她便似二月春風裏枝頭的一點新綠,冰雪掩映下低調的黃梅,美若湖水,男兒看到她,怎不銷魂?
徐氏小心地雙手交疊放在前躬身低頭,以往她也曾聽到她的名聲,商戶當家女子,並不像表麵這般柔和,地位如此懸殊,她動動手指就能將她母女碾成齏粉,形式比人強,不得不低頭。
淩妝也不耐煩與她們消磨太多時間,當刀直入:“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