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朝官員的薪俸並不低,當朝吏部侍郎舉家搬遷到城北上真觀附近竹枝巷的一座舊樓堂中後,成了周圍平頭百姓茶餘飯後的一件談資。
金陵城北向來是平民聚居之地,這竹枝巷裏的房子雖說在這一帶略好些,往常最多不過住些富戶。
阮老太被兒子半哄半騙弄到此處,整日黑著臉。
這座宅子隻有前後兩進,第一進算是外院,擠滿了服侍老爺的男仆。第二進上頭一幢麵闊五間的二層小樓,塞滿了女主子。
阮老太占據了二樓正中三間,中間用作接待來往的夫人和晚輩的請安,左邊做了臥房,右邊是她必不可少的馬吊房。
餘下二樓兩端盡頭的兩間,緊鄰阮老太臥室的一間由阮嶽的正妻周氏住了,另一頭則是阮家二爺夫妻所居。
一樓正間布置成了廳堂,左右有書房、用餐的偏廳、少爺小姐的居室,餘下兩排廂房塞了幾個姨娘並內院使喚的上等仆婦和丫環。廂房一頭還掛了間耳房,阮家老家總有親朋上門,俱收拾成了客房。
對尋常人家來說院子不小,天井裏栽了兩叢芭蕉,地勢收拾得平整,鋪上鵝卵石,又擺了一溜兒的花盆,高高低低開著顏色不同的月季和茶花。但對於大殷朝的吏部侍郎來說,這二進院子顯然有些局促可笑,便是有誥命在身的周氏,也須與小叔子終日在樓頭碰麵。
天氣晴好,阮老太站在二樓欄杆前看著一目了然的院子,眉心糾成了疙瘩。
兒子再怎麼哄,再怎麼勸,這院子也不過是尋常有錢人家的居所,她們在清河縣的祖宅都比這兒氣派數倍,阮老太看一回氣一回,剛剛被仆婦勸出來走一走,臨下樓又改了主意,哎喲哎喲捂著心口嚷起來:“你們老爺呢?念了多少年的聖賢書,他還記得孝道麼?臨老竟如此折騰老娘……”
聽到婆母大聲呻吟,周氏趕緊開門出來,搶上前扶了,帶著焦急道:“快扶母親床上躺著去,派人請個太醫吧。”
“請什麼太醫,見了你就喪氣,快去喚亭華來。”阮老太精神頭十足地怒吼大媳婦一句,不見小媳婦來獻殷勤,卻很是有氣,轉頭又問丫環,“二奶奶哪裏去了?”
雖是日常侍奉慣的丫頭,也有些被老夫人這勢頭鎮住,期期艾艾道:“前兒老太太說屋子裏的窗紗不夠鮮亮,天兒顯見就轉暖了,二爺……二爺的孝心,帶了二奶奶去街上挑料子……說要給老太太換窗紗的。”
阮老太黑著臉冷笑道:“她有那麼好心?無非攛掇亭宇陪她逛街買首飾,回來讓她立刻滾過來!”
自從搬到這屋子之後,老太太終日裏不是尋這個的晦氣就是找那個的黴頭,四個仆婦丫頭隻有應是。
周氏扶她進房在床上歪著,惴惴立了一會,阮老太見兒子還沒找回來,不免又數落起她來:“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娶了你這麼個媳婦進門!成日一張喪氣臉,把老阮家二十年的風水運都給衝了,滾滾滾,少在我跟前杵著,沒得叫我瞧了生氣。”
周氏眼圈一紅,低頭蹲了蹲身,默默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