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阿龍便不幹活,又回去纏夾兄弟,阿麒阿麟沒有辦法,又給了他幾兩銀子安家,兩人便在城西買了三間土屋住下。
生活基本沒了來源,阿龍便露出了真麵目,對著飛箏非打即罵,沒了錢花用時,甚至逼著她做暗娼。
飛箏在姑娘房中,吃食皆是精細的,用的胭脂香粉都是姑娘自製的,皮膚自然好,過起窮日子之後,不僅皮膚沒了往日的光澤,還長出了許多痘子,漸漸遍布滿臉,早先還抓了幾幅中藥來吃,卻不見好,阿龍哪裏還肯為她花錢,每日隻呼喝著她種些菜挑到集市上賣,頂多隻能換到幾個油鹽錢。
在城裏走動多了,飛箏也聽見姑娘漸漸高升,正月一過完,居然就做了太子妃,她這裏腸子悔青了還未緩過氣,又聽說姑娘成了皇後……
皇後,天下之母,是大殷帝國至高無上的女人,市坊裏頭的婆娘說起淩皇後的遭遇,都跟說話本兒似的,如今已是遠得不能再遠的人。
她也乘著賣菜的功夫幾次轉回朱衣坊,坊間也起了大變化,兩頭都建起了禦賜的大牌坊,那條街也變作了君子街。飛箏不懂為何叫君子街,有人告訴她,淩姓為衛國姬姓而來,古書上說“衛多君子,其國無患”,故而就改做了君子街。
雨越下月大,前頭官道旁的大樹都已成了模糊的影子,風吹在身上,雖是夏日,也冷得人咯咯發抖。
方才看見文告上皇後的懿旨以及應天府對皇後的倍至推崇,飛箏腦子裏混亂成一片,腳步磕絆,挑籃不停地撞在小腿肚上,煩躁難忍。忽地,她的足尖踢到一塊凸起的石塊,痛得鑽心,一跤跌坐在地上。
抓著腳淌了半天的眼淚,並無人來管她,淚水混在滂沱的雨中,根本分不清。
憑什麼?憑什麼品笛那等人能成為皇後宮的高級女官,論情分,她才是姑娘跟前的第一人,她細想想,當初帶了棉衣走的初衷,也是以為主家翻不了身了,錢財淪在官差手裏,哪裏還能剩下?
思前想後,自己竟是沒錯。
飛箏一時醍醐灌頂,顧不得腳上疼痛,拋下擔子,從地上爬起來就朝城裏跑。
定淮門上的人隻見到一個形容邋遢的女人淋著雨狂跑進城,方才與她搭話的農人搖頭道:“原是一個腦子不好的,虧得沒說太過的話。”
另一人哈哈大笑:“老哥是擔心她跟你回家麼?”
那漢子訕訕摸了摸麵上微微的潮意,“麵孔雖是難看,身段其實還是不錯的……”
這一下其餘人也盡都哄笑起來。
如今政令暢通,百姓們都有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隻要勤懇,日子比從前定要好過些,人們也就輕鬆起來。
飛箏跑跑停停,氣喘如牛地來到朱衣坊,望見那高大的牌坊時,眼淚便又湧了出來。
跑了很長的路,她力氣已經用盡,再也挪不動腳步,箕坐在路邊揉著腿。
雨倒是小了些,這一帶街麵掃得幹淨,溝渠裏嘩嘩流動的水竟然也帶了五分清冽,飛箏下意識低頭看著,耳中俱是唰唰水聲,越發懷念起從前慵懶富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