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死生契闊(1 / 2)

淩妝從不曾歌舞,當下一提,眾人都不敢相信,頓了一頓,嵇儀嬪帶頭撫掌,“玉山翹翠步無塵,楚腰如柳不勝春。皇後的腰越發細了,跳一曲‘楚腰’如何?”

羅貴人變戲法般地呈上一管長約盈尺的紅色翠羽。

淩妝接在手裏,驀然朝暗處的樂師道:“隻擊鼓可也。”

但見她紗裙輕揚,玉腕翻飛,瞬間轉入了禦橋。

鼓點隨著她的腳步咚咚震人心,淩妝踏鼓而歌: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高秋明月,台殿清虛,鶯囀一聲,響傳九陌,歌聲竟是出奇地好聽。

眾人本是挑動她的情緒讓她好好過一個中秋節,不想此刻頓時被她的歌聲鎮住,一個個麵麵相覷後瞪大了眼。

但見月華宮燈下,一女如仙似妖,手上紅翎百般曲折,麗姿煥然,每一舉步提抉,皆盡妙處,曼聲而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明明美極的女子,踏歌而舞卻把人帶入了歌的意境,耳邊似聞戰鼓咚咚,將士持戈校場,萬裏長城上民夫修築城牆,卻有一少年獨自從軍到南方……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這一段又似唱成了她自己的際遇,一對璧人,被迫分離,生死兩茫茫,相逢不可知。

淩妝的踏歌中卻無有哀怨,翹袖折腰、亢袖起舞、奮袖低昂、頓足起舞、連臂踏地……無不奪人魂魄。

鼓點聲聲,黑魆魆的乾寧宮廣場上,兩名黑衣人若泥塑木雕。

光明處的佳人,集典雅、妖媚、含蓄、灑脫、自然、律動、綺麗、抑揚頓挫、行雲流水於一身,似風的化身,月的精魄。

一曲既畢,佳人委地不起,廣場上一片死寂。

須臾,才響起熱烈的讚歎聲。

其中一個黑衣人歎口氣,蒼老的聲音道:“可惜了。”

另一個久久不語。

這一夜,淩妝獨宿於仙樓,午夜難寐,倚窗望著天上明月,輕語:“郎君,我信你,定能安好。”

月色一黯,似有鳥雀飛過。

***

鳳和元年九月十一,不僅中秋已過,連重陽節也已經不聲不響地消逝了。

失聯已久的禦駕東征軍終於有消息傳回京城。

乾寧宮大殿上,中間跪著兩個水兵,文臣武將們一片哀鴻。

兩人上殿前明顯換過衣裳,但也是形容憔悴,嘴唇上的幹裂並沒有痊愈,人顯得又黑又瘦。

“你——再說一次!”黃絹簾裏的皇後再也坐不住,揭開簾子走了出來。

殿上很少的人敢在此時抬頭看她。

律王卻緩緩抬起眼,看得分明。

那一雙秋水無塵的杏眼瞪得極大,不見淚水,滿是震驚不信。

他從小學丹青,一直以為女子的眼睛以桃花眼、鳳眼為美,然而此時看清這雙眸子,突然覺得原來杏眼比桃花眼澄澈,比鳳眼有神彩,生在女子麵上,更加顧盼生輝,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