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皇後離開興慶宮,宮人自不敢隱瞞,早就報與了景律帝。
容宸寧正手執一杆狀甚輕巧的火銃,聽到宮人說淩妝已行至長樂宮,指尖一勾,啪啪聲連環而作,一陣輕煙,長長的箭道盡頭,有十幾麵大靶子應聲而倒,煙火味彌漫了整個校場。
兩旁圍繞的臣子們紛紛失聲叫好,亭海卻很有眼色地躬身接過皇帝手上的火銃。
華蓋下容宸寧長身玉立,唇邊尚帶了一抹不曾淡去的微笑,道:“做得不錯,戴鐸是麼?重重有賞。”
立在一旁的沘陽王想起這戴鐸還是當初淩皇後命人從雲南邊陲護送進京準備重用的,心下唏噓,又想到最近收到的消息,宮中皇帝新待冊封的皇後生得與宣告薨逝的柔嘉皇後別無二致,不無疑惑,便帶了試探之意含笑問兵部尚書:“這戴鐸可是當初廣西道宣慰司下的武仙縣縣令舉薦的那一個流放軍士?聽說唐崖土司都曾聞其名討要此人,還是柔嘉皇後明察,著兵部派員帶此人回京,如今造的火器越發完美了,平定關外叛黨,當不在話下。”
兵部尚書乃是新貴,從前在護府領軍,是景律帝的親信,卻不大曉得宮中的彎彎繞繞,聽沘陽王將功勞歸於前任皇後,很不樂意,帶三分倨傲回道:“王爺差矣,陛下為王時,便開了招納百工進士的例,多少能工巧匠有了用武之地,哪裏差一個戴鐸?陛下親選的張元清,相比戴鐸豈非更勝一籌?”
沘陽王偷窺景律帝神色,提到柔嘉皇後的一刹那,皇帝的表情很微妙,談不上悲傷,眉宇間卻有一股無奈和寵溺。
如今的皇後,還是姓淩,據稱是衛國公府從小施在道家的小女兒……
掩耳盜鈴!
眼前這位抬抬手即可在整個大殷撥雲弄雨的少年竟舍不得委屈那女子改姓——這是何等的愛意。
沘陽王無法理解,但心下已是雪亮。
兵部侍郎孟勇對從天而降的尚書多有不服,他要抑戴鐸,他就暗地裏拉拔,見景律帝轉身欲走,忙抬手稟道:“未知皇上要賞賜戴鐸什麼?”
實則此刻容宸寧的心已飛向了玄武湖畔的長樂宮,一時竟未注意到臣子間的暗流洶湧,聞言駐足抬頭。碧藍如洗的天空中,飛過一排大雁。他心頭忽地一動,“聽說戴鐸做風箏也做得極好,朕大婚在即,命他做一對能停留於天空一晝夜的比翼鳥,若得皇後青眼,就提他做神機營提督武官。”
孟勇忙躬身接旨。
自詡剛毅的尚書不屑,狠狠拂袖曰:“小人!”
眼見景律帝顧不得與臣子們多盤桓一刻,已然去得遠了,眾臣互相別過,各自出宮不提。
卻說容宸寧棄了步輦龍車,一路急往長樂宮方向飛越,亭海等急追不止,孰知方越過幾所宮室,他卻忽然落下地去,呆站半晌,向後頭揮了揮手。
貼身侍者們不明所以,直到主子召喚,方敢上前。
大太監劉義忙問:“皇上有何吩咐?”
容宸寧負手道:“立即著人將從前侍奉淩皇後的幾名貼身宮娥送到長樂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