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羽……”司徒萱看不到一點亮光,茫然地喊著,“雪羽?”
“這隻死鳥,跑到哪裏去了……”她自言自語著,卻掩蓋不了聲音中的顫抖。
實在是太黑了,又黑又冷,要不是腳下還有觸感,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我命不該絕啊!”她哆嗦著說,似乎要給自己一些勇氣,然後小心翼翼向前摸索著,在一片未知的黑暗裏,睜眼和閉眼竟然一點區別都沒有。
“哇,我會不會睜著眼睛睡著啊?”想到這裏,司徒萱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但是她停下了動作,因為周圍太空曠了,她也不想再走下去了,在這不知道會有什麼的黑暗裏,還是按兵不動比較好吧?
“可是真的,真的好困啊……”坐了一會,她的眼皮開始打戰,喃喃著,很快失去了意識。
在意識消失之前,她居然會覺得非常溫暖,是那種久違的溫暖,仿佛記憶裏也有人這麼抱過自己,可是她,她明明,是沒有姐姐的啊……
一直以來,都沒有姐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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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玦,你敢!”司徒榕美目一瞪,不敢置信地望著正要出去的柳玦,“你到底知不知道,明天我們就要成親了?”
“就算你現在趕去雪山,你這信鴿飛了這麼長時間,那寶貝徒弟早就已經凶多吉少了,你為何還要去!”她拽過他的手,這動作非常出格,以司徒榕的族風,她一般都不會這樣,足以見她現在已經徹徹底底被柳玦激怒了。
“放開。”
“我不放!”她異常固執,“明天成親,你不能走,你一旦去了雪山,怎麼可能趕得回來!你就是想躲,對不對,我絕不讓你走,你不許走!”
“放手。”
“我不!”
她話音未落,柳玦手腕巧勁一轉,已是掙脫開來,然後他邁步就要出去,司徒榕死死抓著他的衣角。
“不,不,你不能這樣,我求你……柳玦,我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她苦苦哀求,已是放下了所有的尊嚴。
她在求他?柳玦渾身一震,不敢相信她居然求他,她向來性子清高,如今,居然來求他?
他錯愕,下一秒卻狠下心來,將視線決然一轉,不再看她,唯有開口留下最後一句話,“抱歉。”
然後他不去看司徒榕絕望如死灰般的麵龐,將衣角自她手中扯出,向門外大步走去。
“柳玦!!”在最後的最後她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語氣中的絕望和恨意已經滔天而去,劃破雲霄。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這個女子,他注定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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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的小柳兒~”那女子丹唇輕啟,笑靨如花。
那時候,他不過是她無意間折下的柳枝,隨意插在泥地裏,竟生了芽,發了根,生機勃勃地生長著,她覺得神奇,常常過來給他澆水施肥,一臉滿足地看他生長成柳樹。
她給他取了個名兒,叫小柳兒。
“小柳兒啊小柳兒,柳公子他今天沒來私塾呢,好想他。”她向來喜歡靠著他叨念一些事情,算是對這棵柳樹傾訴了。
“小柳兒,我娘親要把我嫁人了,不過我才不會聽她的。”
“小柳兒,我可以不嫁人,可我不能讓柳公子也不成親啊……”
“小柳兒,柳公子他去邊城打仗了,他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啊呸!我這是什麼話,柳公子才不會有危險呢。”
“小柳兒,我等著他回來,回來娶我呀……”
六十多年,他陪了她六十多年,她對他說話,也說了六十多年。
世人都說司徒家的女兒是魔怔了,對著一顆柳樹說話,還堅持不懈地每天都說,也不嫁人,六十多年來就守著這一棵柳樹過日子。
可他知道,她不是在守柳樹,她是在等一個人。
等一個人回來,等一個回來,風風光光地娶她進門。
她等了四十多年,等到兩鬢斑白,眉頭成霜,等到他已經長成一棵高高大大的柳樹了,那個人,也沒有回來。
“你也在心裏笑話我吧。”直到她牙都掉了大半,說話也不利索了,她還能拄著拐杖來這裏,來這棵柳樹下,笑得像多年前那般,“小柳兒,我的小柳兒啊……”
“我的小柳兒長大了,再也不是小柳兒了。”她蒼老如樹皮般的手輕輕拂過他的枝幹,喃喃,“我的小柳兒都長大了,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直到她累了倦了,直到她在最後一刻鬆開拐杖的時候,她渾濁的眼裏流淌著清澈的淚,她還是笑著,如同六十多年前,當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識的時候,看到的那般。
“司徒萱……”待幾百年後他終於能化作人形,他嘴裏喃喃的,還是這個名字。
他想找到,這一世的她。
這一世,他終於不再是一棵柳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