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祿:“這、這是怎麼說?”一邊說著,一邊趕緊向外麵走去。剛走到大堂口便嚇得一哆嗦——原來就在這時,外麵發出了大聲的哄鬧,午時三刻已經到了!

“完了,完了,午時三刻過了。”那田有祿嘟噥著,哪敢再走大門,折向走廊,向側門走去。

徐、蔣二千戶也明白了,目光都慌忙望向了堂中那個滴漏。

滴漏的木牌上露出了“午時三刻”!

海瑞:“午時三刻已經過了。先把一幹人犯押到縣衙大牢。然後立刻向上司衙門送稟報!”

這一下,田有祿等人可真沒得說的了。

糧食借到了,胡宗憲稍稍鬆了口氣。加上一路順風而行,他的氣色顯然要比在應天時好了許多。

“你這次見了皇上,他的眼睛怎麼樣?仔細想想。”李時珍坐在大船客艙矮幾右側的船板坐墊上,緊緊地望著胡宗憲。

胡宗憲在冥神想著:“眼睛還是有光,沒有昏眊的症狀。”

李時珍:“眼珠上紅不紅?”

胡宗憲想著:“好像眼白有些紅。”

李時珍神情肅穆了:“眼袋,眼珠下麵的眼袋呈不呈青色?”

胡宗憲又想了想:“有些青。”

李時珍的目光望向了艙外:“都是水銀中毒的症狀啊……”

“要不要緊?”胡宗憲關切之情立見。

李時珍:“要是每天還服丹,保養得再好,也就三年五載。”

胡宗憲怔在那裏,慢慢的,眼中有些濕了。

李時珍也長歎了一聲:“在太醫院我就說過,勸皇上不要信那些方士之術,猶不可服方士的丹藥。正因為這個,在那裏待不下了。”

說到這裏,李時珍站了起來,在大客艙裏慢慢踱著:“灰心。也不是我說你們,滿朝的大臣,還有那麼多以理學自居的名臣,就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沒有一個人去勸皇上遠離那些方士邪術。以嚴嵩為首,幾個大學士,一個個爭著給皇上寫青詞,逢君之惡!大明朝的氣數,我看是差不多了。”

胡宗憲的眼低了下去。

李時珍:“胡部堂,問你一句話,你不要在意。”

胡宗憲慢慢又抬起了目光,望向李時珍:“李先生請問。”

李時珍不看他:“你是個有才的,心裏也有社稷和百姓,為什麼要去依附嚴嵩?”

胡宗憲萬沒想到他會如此發問,一下又怔在那裏。

李時珍:“我雖然已在江湖,但躲不了,依然還要被這個王爺那個大員請去看病,聽到說你的不少,你想不想聽?”

胡宗憲緊望著李時珍:“先生請說。”

李時珍:“先說好的。給你是八個字的評價,知人善任,實心用事。用戚繼光,逐倭寇於國門之外,東南得定。修海塘,減賦稅,鼓勵紡絲經商,百姓賴安。就憑這些,千秋萬代,名臣傳裏本應該少不了你胡宗憲的名字。”

胡宗憲的目光又慢慢低了下去。

“不好的我不說你也知道。”說到這裏,李時珍突然激動起來,“衝著這一次你為了浙江的百姓,先是抗上,現在又到處籌糧,我送你一句旁觀者清的話,嚴嵩、尤其是嚴世蕃倒台就在這一兩年之間。你不能夠隻是一味地以功抵過。”

胡宗憲又望向了李時珍。

李時珍也深深地望著他:“大義者連親都可以滅!你應該站出來向皇上揭示他們的大奸大惡!”

胡宗憲:“先生,我答你一句,你不要失望。”

李時珍已經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

胡宗憲:“誰都可以去倒閣老,唯獨我胡宗憲不能倒閣老。”

李時珍:“為何?”

胡宗憲:“我可以不作名臣,但不能夠做小人!”

李時珍緊望著他,良久才點了點頭:“知道重用你這樣的人,嚴嵩還是有過人之處啊!”

“部堂,李先生。”譚綸從艙外進來了,一臉的嚴峻。

胡宗憲望著他。

譚綸也隻是望著他。

胡宗憲慢慢站了起來,對李時珍:“失陪,先生穩坐。”

胡宗憲和譚綸走出了客艙。兩人走到了大船的船頭,親兵隊長領著幾個親兵立刻跑到船舷兩邊。

“波譎雲詭。”譚綸在胡宗憲身邊急迫地說道,“先是高翰文在第三天的議事時被他們逼著簽字,當堂昏厥了過去。接著報是淳安的災民通倭,叫海瑞立刻去處決人犯。”

胡宗憲一震:“人殺了沒有?”

譚綸:“海瑞沒有行刑。當場將人犯都押到了大牢裏,說是通倭的案子有天大的漏洞,派人送來了稟報,請總督衙門和巡撫衙門臬司衙門去共同審案。”

胡宗憲的嘴閉緊了,在那裏急劇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