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更氣了:“我氣壞身子?笑話。”撂下這句話,袖子一甩,徑直走了出去。

李妃怔怔地跪在那裏,一任世子在裏屋哭著,眼淚終於從眼眶中流了下來。

徐階等人到來的時候,裕王的心情仍然十分萎靡。

張居正帶來了譚綸的一封信,心中詳細說明了浙江的現狀。等不及逐一去瀏覽,徐階捧著信,高拱和張居正站在他身後,三人都屏著呼吸仔細地看著。

徐階看得慢,高拱和張居正畢竟年輕,很快看完了,兩人對望了一眼,目光中都透著興奮。

“今天是十四,信是九日發出的。也不能用兵部的勘合,五天就送到了,這個譚綸還真難為他。”高拱也不管徐階看沒看完,便大聲讚揚起譚綸來。

張居正望向了裕王,是那份急切地盼望君臣共喜的心情。卻發現裕王並沒他想象得那般興奮,而是精神不振地坐在那裏。便有些詫異,靜靜地站著。

徐階這時才把信看完了,再老成,也禁不住露出了興奮的神態:“多行不義必自斃。一件通倭的假案,一件打著宮裏的牌號賤買災民田地玷汙聖名的大案,有這兩件事,嚴嵩和嚴世蕃要想脫身,這回也難了。”

高拱:“機不可失,立刻找幾個禦史上奏疏!”

三個人都望向裕王。裕王這時才把目光轉向了他們,好久才答道:“嚴嵩、嚴世蕃把持朝政都二十年了,兩京一十三省他們的人不在少數。要真動他們也沒這麼容易……”

徐、高、張三人均是一怔,便都望著他等聽下文。

說完這句話,裕王自己也怔了,這番話不正是前不久李妃說的嗎?省悟過來,心裏便好一陣不是滋味,沉默了,不再說下去。

“王爺說的是。”張居正接言了,“皇上真要動他們,總會有旨意。沒有旨意,便是還沒有下最後的決心。這個時候我們還是觀望一陣好。”

這話也竟和李妃說的話如出一轍!裕王不禁直望向張居正,審視著他。

“怎麼?臣說錯了嗎?”張居正被他望得有些不自在了,問道。

“沒、沒有。你說得很對。”裕王答著,眼睛卻望向了窗外。

徐階和高拱也有些詫異了,對望了一眼,同時望向張居正,示意他將話說完。

張居正會意,望著裕王的背影接著說道:“我總有個感覺,打著宮裏牌號去買災民的田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真有這件事,一定便有好些顆人頭落地。誰會這樣做,誰在這樣做?還有很大的變數深藏其間。這樣波譎雲詭的事在沒有鐵定之前,後發則製人,先發則很可能受製於人。”

徐階和高拱對張居正這番看法都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同時望向裕王。

裕王似乎在聽,這時卻無多大反應。

張居正:“王爺……”

“嗯。”裕王漫然應了一聲,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咳了一聲,正經了麵孔,轉向他們就在窗前那把椅子上坐下了:“張師傅鞭辟入裏。高師傅剛才說的也對。現在不說,也得找幾個禦史先打招呼,把奏疏寫好了備在那裏,情形一明便遞上去。”

徐階、高拱、張居正又對望了一眼,知道裕王剛才雖然有些走神,他們的話還是都聽進去了。

徐階:“人一定要可靠。要是走漏了風聲,可是你死我活的事。”

高拱:“這個自然。我手下現有一個人,都察院的禦史,曾就鐵礦和鹽井的事參過中宮的太監,皇上都準了他的奏,狠辦了幾個人。這個人上奏疏比別人在皇上心目中有分量。”

徐階:“誰?”

高拱:“鄒應龍!”

“這個人行!”張居正立刻讚成,“浙江打著宮裏的牌號買田的事一旦確定,就讓鄒應龍率先上疏。”

“就這樣辦,一定要密。”裕王說著,立刻感覺到門外有腳步聲,連忙向門口望去。

門外果然很快傳來了一個宮女的聲音:“啟、啟稟王爺,李王妃要回娘家……”

裕王倏地站起了,幾步走到門口,開了門:“你說什麼?”

那宮女跪了下來:“稟王爺,王妃說她要回娘家,讓她娘家將萬歲爺賞的十萬匹絹退還宮裏。”

“莫名其妙!”裕王急了,“告訴王妃,在那裏等著。我不來,不許走。”

那宮女:“是。”站了起來,連忙向裏麵方向走去。

徐、高、張這時好像才明白這位王爺為何剛才那一陣子總是心神不屬,三人碰了一下目光。

徐階:“王爺,這件事反正得從長計議。臣等先走了,什麼時候有了新消息再商量不遲。”

裕王:“好吧。你們也多小心點。”

三人:“是。”

“你們走吧。”裕王顯然是那副急於要見李妃的樣子。

“這封信王爺可得收好了。”徐階提醒著將譚綸那封信鄭重地遞給了他。

裕王這才匆忙接過那封信揣到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