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洪一進來開始吵,門外的當值太監早知大事不妙,已有人去追回了剛離開的那個孟姓秉筆太監,這時孟姓秉筆太監在頭,幾個當值太監在後都奔進了值房。

孟姓秉筆太監:“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黃公公快撒手!還不快拉開了!”

幾個當值太監慌忙奔了過去,使好大勁才拉開了黃錦。

黃錦被兩個當值太監拉著站在那裏喘氣。

陳洪兀自仰麵躺在椅子上喘氣。

孟姓秉筆太監親自過去了:“快,扶起陳公公!”

幾個人一起連椅子帶人扶了起來,陳洪已是麵色煞白,被孟姓秉筆太監扶著在那裏大口喘氣。

孟姓秉筆太監真是急了:“還不扶黃公公出去!”

“別拉我!”黃錦兀自在那鬥氣。

孟姓秉筆太監跺了下腳:“黃公公,不為自己想也得替主子和老祖宗想,你想氣死萬歲爺和老祖宗嗎?走吧!”

黃錦摔開了扶著他的當值太監,光著上身,一把抄起椅子上的衣衫衝著走了出去。

孟姓秉筆太監低聲問陳洪:“陳公公傷著沒有?我去喚太醫?”

陳洪喘息漸定,在那裏出了好久的神,突然冒出一句:“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有誰透露一個字立刻打死。”

孟姓秉筆太監:“知道了。”

京師九門每季早晨開門的時辰都不一樣,視天亮而定。冬令開得最晚,夏令開得最早。今日七月十六,寅時初天便亮了,城門也就開了。尤其東便門,是京師唯一的水路城門,由北京南下的各部官船都由此起航,因此這座城門比另八座旱路城門都要早開兩刻,以便陸續發船。

按規矩,隻要有宮裏的船要走,各部的官船都得靠後讓行。北鎮撫司直屬司禮監,幹的又是欽案的差使,曆來見官大三級。可今日北鎮撫司那條小客船這時卻毫不張揚地停在遠離碼頭的岸邊,在朦朧曙色中既沒有掛燈籠也沒有打旗號,而那兩個押高翰文和芸娘進京的錦衣衛這時也都換上了便服,雖站在船頭,旁人也不認識。

在離這條船約十丈的垂楊下卻有個人靜靜地站著,懷裏抱著一張琴囊,手裏提著一個包袱,隻有他在關注著這條即將南下的船隻。此人便是高翰文。

“來了。”站在船頭的一個錦衣衛望著城門低呼了一聲。

兩個錦衣衛疾步走過跳板,向岸上迎去。

兩隻小轎,八個人抬著,十六條腿飛快地奔向這條小船。

前麵的轎停了,後邊的轎也停了。一個錦衣衛連忙上去掀開了前邊轎子的轎簾,穿著便服的黃錦從裏麵出來了,向四周張望了一輪:“沒有找茬的吧?”

那個錦衣衛被他問得一愣:“沒有呀,誰敢找咱們的茬。”

黃錦這才知道自己問得有些孟浪了,他頭天下午跟陳洪打架的事外麵怎麼知道,自己是擔心陳洪派人來抓芸娘,便一早親自來送了,兩個錦衣衛當然不知道這層底裏。想到這裏,黃錦自己苦笑了一下:“沒有就好。這個人可是老祖宗打了招呼的,一定要送回杭州。上船吧,即刻走。”

另一個錦衣衛這才走到後邊的轎前掀開了簾子:“下轎吧,上船了。”

芸娘拎著那個布包袱從轎子裏出來了,走到黃錦麵前深深一福。

黃錦望了望兩個錦衣衛,兩個錦衣衛會意走了開去,同時向幾個轎夫揮了揮手,轎夫們也都走了開去。

黃錦從袍袖裏掏出兩個封套,望著芸娘:“一張是司禮監的文牒,拿著它哪個官府衙門也不敢找你的茬。一張是銀票,老祖宗給的,回到杭州找個僻靜的地方住下,不要再惹麻煩。”

芸娘真正沒有想到太監裏也有這般好人,而且是令天下人聽著都害怕的老祖宗和黃公公,那淚花直在眼眶裏轉:“老祖宗和黃公公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不值得……”

黃錦:“楊金水是老祖宗最親的兒子,也是我最鐵的把子,他作的孽就算我們替他償吧。不要想多了,朝廷的事,宮裏的事也沒有那麼多緣由。”

“哎!”一個錦衣衛突然發出了嗬止聲。

黃錦轉頭望去,芸娘也循聲望去,二人都是一怔。

高翰文提著個包袱被那個錦衣衛擋在五丈開外。

高翰文先是深望著芸娘,芸娘已經低下了頭,他又向黃錦望去:“我來送個別,請黃公公恩準。”

黃錦望著芸娘低聲問道:“見不見他?”

芸娘聲音更低:“黃公公要是願意,就讓他過來。”

黃錦朝那個錦衣衛揮了下手,那個錦衣衛讓開了,高翰文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