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陳洪立刻答道,“百官寫了奏本,都不願再說話。更可氣的是那個王用汲,連駁海瑞的奏本都沒有寫,反而呈上了說宮裏礦業司貪墨的奏疏,擺明了是跟主子對著幹。奴才已經將那個王用汲也抓了。”

“內閣徐階他們是什麼個意思?”嘉靖的目光倏地望向了陳洪。

陳洪:“內閣的意思,將百官駁斥海瑞奏本裏的話都摘集出來交三法司明日定罪。奴才有些擔心,那些人會不會為了自己的名聲,給海瑞定一個不明不白的罪,玷汙了主子的聖名。”

嘉靖兩眼又翻了上去,露出了那副怪怪的眼神:“取紙筆來。”

“是。”陳洪立刻站起趨到禦案邊將紙筆硯盒放進一個托盤中,捧著又踅回到床邊,先放到床幾上,扶著嘉靖坐好了,然後又捧起托盤呈了過去。

嘉靖靠在床頭,拿起了朱筆,想了想,在禦箋上先寫下了兩個字“好雨”。接著,他的手有些顫抖拉開了這頁禦箋,又在另一頁禦箋上寫下了兩個字“明月”。擱下了筆:“這裏說的是兩個人。送給裕王,叫他召徐階他們一起看。”

“奴才立刻就去。”陳洪捧著托盤立刻應道,接著又輕聲問嘉靖,“奴才再請問主子,徐階他們都指哪些人?”

嘉靖又不看他了,望向了床頂:“要是呂芳在,這句話就不會問。”

這個時候嘉靖突然提起了呂芳,而且那顆頭一直仰著望向床頂一動不動,好像呂芳就趴在龍床那個床頂上!

陳洪身上立刻像被電麻了一下,回話時居然結巴起來:“奴、奴才愚鈍……奴、奴才明白……”

到底是愚鈍還是明白,這時連陳洪自己也不知道了,將托盤放回禦案,捧著那兩張禦箋夢遊般走出了精舍。

兩張禦箋擺到了裕王的書案上,由於是密議旨意,陳洪遣走了裕王府當值的太監,自己臨時充當起伺候裕王的差使。隻見他絞了麵巾捧給裕王擦了臉,又拿起了一把扇子站在書案後替坐在那裏的裕王輕輕扇著。裕王竟也默坐在那裏出神地琢磨著嘉靖寫的那四個字,一任陳洪在身邊悄然侍候。

自那回裕王性起對陳洪發了一陣雷霆之怒,陳洪跪著向裕王做了一番披肝瀝膽的表白,這時裕王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對他禮敬,其實是已經接受了他的投誠。如同山溪之水,雖然易漲易退,一旦流入河中,便再也回不了山中。裕王作如是想,陳洪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不一會,徐階、高拱、張居正三人也來到了裕王府。

“臣等見過王爺。”三人同時向裕王行禮。

裕王也站了起來,側了側身子:“師傅們請坐吧。”

“陳公公。”徐階三人沒想到陳洪也在這裏,這時掩飾著內心的厭惡,隻好都又向他拱了拱手。

“王爺說了,師傅們都請坐吧。”陳洪一臉的謙笑。一邊在心裏揣摩,這三人是否就是皇上說的“徐階他們”。

徐階三人在靠南窗的椅子上坐下了,陳洪卻依然站在裕王的身邊輕輕地給他扇扇。

徐階、高拱、張居正都望向了裕王。

裕王:“有旨意。”

三個人立刻又站起了,準備跪下去接旨。

“不必跪了。”這回是陳洪開口止住了他們,“沒有明旨,是皇上寫了幾個字給王爺,並叫徐閣老和幾位師傅一起參詳。一起過來看吧。”

三人這才看見了有兩張禦箋擺在裕王麵前,便都走了過去。

每張禦箋上都隻寫著兩個字,字便很大,“好雨”、“明月”立刻撲入了眾人的眼簾。

裕王見那三人疑惑的眼神便解釋道:“皇上說了,這四個字說的是兩個人。”

三個師傅都是精讀文史典籍之人,看了這四個字,聽了裕王一句解釋,立刻琢磨了起來,一是在想著答案,二是在想著陳洪在此如何說話?便一時都沉默在那裏。

裕王看出了三個師傅的心思:“師傅們不必擔心。陳公公有陳公公的難處,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心裏有皇上,自然也有我。當著他有什麼盡管說就是。”

三個人有些意外,但看到裕王篤定的眼神,便也信了。

“我有幾句話想先請問陳公公。”徐階望向了陳洪。

陳洪:“閣老請問。”

徐階:“皇上是什麼時候寫的這四個字,寫的時候還說過什麼?”

陳洪:“兩個太醫開了單方,皇上不滿意,把他們轟走了。接著問了都察院是怎麼論海瑞的罪。”

徐階、高拱碰了一下眼神,先望了一眼裕王,然後都望向了張居正。

張居正夙有神童之稱,聰明穎悟當世無第二人可比,因此徐、高二人都想聽他的見解。裕王這時也不禁望向了他:“徐師傅、高師傅在內閣主持審海瑞的案子,張師傅是局外人,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些。張師傅,依你之見皇上說的是哪兩個人?說這兩個人是什麼意思?”

張居正還是沒有立刻接言,謙遜地先用目光等著徐階和高拱叫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