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開了,齊大柱默默走了進來,不像平時向自己行禮口呼恩公,隻是低著頭,揭開食籃蓋,將裏麵的一壺酒和幾碗菜端了出來擺在桌上。

齊大柱給海瑞斟滿了酒,又給自己斟滿了酒雙手捧了起來。

海瑞也端起了酒杯:“這幾個月辛苦了你,更辛苦了你妻子,這杯酒我先敬她,你替她飲了。”說完一口幹了杯中的酒。

齊大柱依然沒有吭聲,隻默默地將酒也喝了。

海瑞自己拿起了酒壺先替齊大柱斟了,又給自己斟滿,雙手端起:“還有七爺,和你們鎮撫司那些兄弟待我海瑞都不錯,這杯酒我敬他們。”一口又喝了。

齊大柱依然默著陪他喝幹了酒。

海瑞又要斟酒,齊大柱卻罩住了酒壺:“恩公,吃些菜吧。”

海瑞:“也好。”

海瑞的家風,吃菜必然就飯,答著便端起了麵前那碗“斷頭飯”,大口吃了起來。一大口飯,一小箸菜,竟然風卷殘雲,很快將那碗飯吃了,放下碗,又去拿酒壺。

這次齊大柱沒有攔他,任他將兩隻酒杯斟滿了。

海瑞再次端起酒杯:“大柱,我救過你,你需幫我做件事。”

齊大柱直望著他。

海瑞:“我這裏有封書信是給王用汲王大人的。你想方設法要盡快送到他手裏。家母和拙荊還有我那個還小的兒子今後都要拜托他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封厚厚的書信,遞了過去。

齊大柱卻突然撲通跪在了地上,大聲哭了起來。

海瑞反倒笑了:“殺過倭寇身經百戰的人還這樣看不破生死。快起來,不要讓你的屬下笑話。”

齊大柱抬起了頭:“我瞞了恩公,對不起恩公。”

海瑞有些預感了:“現在告訴我,不要讓我遺憾終生便是。”

齊大柱:“因擔心恩公難過,我們便一直瞞著恩公,說是夫人生了個兒子。其實夫人今年七月在雷州已經故去了,兒子也沒能保住……”

海瑞懵住了,站在那裏待了好久,眼中也慢慢盈出了淚水,接著一把抄過桌上的酒壺對著嘴便大口喝了起來。

齊大柱慌忙站起了,在一旁看著他把那壺酒喝完。

海瑞抹了一把眼淚:“我不孝。那封書信你更要替我盡快送給王大人,家母隻能靠他奉老送終了。”說到這裏坐了下來在椅子上又怔怔地想了一陣子,轉望向齊大柱:“還有酒嗎?”

齊大柱:“沒有了。”

海瑞:“什麼時候行刑?還能不能給我拿壺酒來?”

齊大柱這時又滴下了眼淚,慢慢說道:“恩公,有旨意,皇上赦免你了,今夜大柱就是來接你出獄的。”

如一聲雷,海瑞驚住了,兩眼倏地望向齊大柱腰上的孝帶:“你給誰戴孝!”

齊大柱慢慢從衣襟裏又掏出一條孝帶雙手捧給海瑞:“皇上、皇上殯天了!”

海瑞的眼睛直了,臉也立刻變得慘白,接著身子一顫,手捂著胸口,慢慢彎下腰去。

“恩公!”齊大柱邁前一步要去攙他。

海瑞伸手推開了齊大柱,腰仍然彎著,身子在不停地抖著,終於發出了一聲嚎啕慟哭,接著哇的一聲,將剛才吃下去的酒飯和菜不住地嘔吐出來!

齊大柱隻好站在一旁隨著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