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趣,從來是一件認真的事情(6)(1 / 2)

為什麼我會說她很生活化?就像電視劇裏媽媽的角色一樣,她很嘮叨,有時候我也煩她,但看到她為我辛勞,我又會感動到自己都沒辦法控製。比如說打電話,我爹跟我打電話從來是掛得最幹脆的,隻有她跟我打電話會一直等我掛電話,臨了還會囑咐我一些瑣事,比如要關好門窗,比如要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最近一次,她跟我爹一起來廈門“視察”我租的房子的情況。當他們推開我的出租屋的那一瞬間,媽媽進去之後又一臉嫌棄地走出來說:“這屋子裝修的味道太濃了,通風、采光都不好,房租不能退你就先住幾天,媽媽過幾天跟爸爸一起過來再幫你物色一下房子。”

然後,就像在家裏一樣,她一邊埋怨著我不會收拾,一邊幫我收拾著這個讓她很嫌棄的屋子。她深知,一方麵,眼前這個大高個男孩子已經二十二歲了,應該獨立,自己不要心疼;可另一方麵,這又是自己的獨子,不疼他又疼誰。那個小小的出租屋,在媽媽的打理下,植物有了、冰箱滿了、衣架有了、衣櫥整齊了,終於有了一點家的感覺。這一刻,我開始明白一個道理:沒有女人的家,都叫房子,所以男人需要女人才能有家。

後來,我爹要送姑姑回家,就先離開了,媽媽留在廈門陪我三天。本來可以住酒店,我媽說要把錢省下來給我補充一下生活必需品和夥食條件,雖然我知道她隻是想在這個隔間裏麵陪我幾天。我知道自己長大了以後,已經很久沒有跟媽媽在一個房間裏睡過覺了。多年以後,當這個生你養你的女人,讓那些你小時候熟悉的一幕幕在你麵前重演的時候,你會懷念,你會感動,也會在心裏淚如雨下。浪跡天涯,一個離開了母親在外漂泊的孩子,就是浪跡天涯。現在的她在家裏等著我下班,幫我洗好衣服以後又和我一起出去吃飯,在大排檔裏麵炒各種我喜歡吃的菜,還有螃蟹和石斑魚。一對異鄉的母子,在這個海濱城市,找到了十年前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

我租的房間很小,甚至不如我在家的臥室那麼大,可媽媽執意要跟我住。那天晚上,我們一起聊天聊到淩晨五點,聊了一整個通宵。她很清楚地知道,兒子畢業了,沒有寒假、暑假了,以後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也許都數得著了。就像她和我的外婆、我已故的外公那樣,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後,和上一輩的感情,並不像曾經。我們把這麼多年的事情都捋了捋,有掉過眼淚,也有開懷大笑引得隔壁鄰居有意見,我們把嗓子說到沙啞,把嘴巴說到幹燥,把兩壺水都聊到喝完。雖然我這幾天也惹得她生氣過,但在她臉上,我分明可以看出,她依然享受著這段時光。

最後一天下午,我送她去機場。臨走前我們在商場裏麵逛了很久,累了以後帶她在一家甜品店吃下午茶。看得出來,她很愛吃這些,可是在最後還是可以看到她在碗裏留下了芒果和糯米團——那些她知道我愛吃的東西。

在安檢門口,我一直站在那裏,她不斷向我揮手示意讓我先回去,我卻不斷地搖頭說:“你先走。”或許,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當她的影子消失在磨砂玻璃後麵的時候,我在心裏想的東西,很傷感,這也許是這個小男孩最後一次和自己的媽媽這樣在一塊了。時間帶來的成長,有時候讓人欣慰,一尺長的小孩兒被拉扯成一個男子漢;有時也會產生距離,而讓人心酸。

媽媽雖然是個小地方出來的女人,但是因為外婆、外公為人正派,加之她自己本身也有著較之同齡人而言不錯的文化教育,她不愛吹噓自己的孩子有多麼優秀,也不會婦人之仁強留我在身邊。她一直知道,兒大不由娘,孩子長大了,要在他翅膀快硬的時候讓他順利起飛。同樣地,父母在事業上沒有過高的建樹,一直以來以我衣食無憂為生活的最高標準。不過他們也沒有像那些事業上取得極大成就的父母一樣,有著要求孩子必須“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權主義,可是有時候看我遇到困難,他們想幫我一下而無能為力的時候也會有些難過,但我知道他們已經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

浪跡天涯,更多的是心靈上的一種放空。辯證地說,這是我爹媽最無奈的,同樣也是能給我的最好的東西。他們給了我浪跡天涯的生活,也給了我不怕獨自浪跡天涯的勇氣,同時也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港灣。

小時候,總愛看《漢武大帝》和《貞觀長歌》之類題材的帝王戲。相比漢武帝和唐太宗,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匈奴和突厥兩股反麵勢力裏麵的單於和可汗。他們總是會將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比成草原上的雄鷹,在雪域高原上,像電影《阿飛正傳》裏麵那隻沒有腳的鳥一樣,不停地飛。我雖然不能成為帝王將相,現在我至少也有一片可以飛翔的藍天,有家人陪我浪跡天涯。

所以,我不怕這個世界上沒人陪我,不管我長得多大,內心有多少驕傲和多少自負,我的爹媽,都在我的背後。我不怕,因為我始終知道有他們在身旁;我不怕,是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撐不住了,這個有他們的地方,這個叫作家的地方,我依然可以回去,他們依然可以像摸一個孩子一樣,摸摸我的頭,告訴我:“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