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山和那山間敘說
北京青年
作者:易明
過了小暑天氣悶熱,用電腦碼字屬於自討苦吃,坐在沙發上,前麵摞著兩個紙箱權當桌子,頭頂上空調吹著,不一會兒膝蓋骨就開始疼。最熱的是電腦,一個叫“魯大師”的軟件時不時就提示主機快80℃了,再來個怪聲煩人,幹脆把它卸載了。機子用三五年,似乎就老得不成樣子,如果多折騰幾下,就熱得快散了架。天熱,魚缸裏碩果僅存的三條魚中,有一條出狀況了,沉在水底一動不動,隻是喘氣,另外兩條遊過來安慰一番。我趕緊清理水缸,甚至加進一小包海鹽,可惜於事無補,扛了兩天這條魚終於徹底翻肚了。想起那句和魚有關的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其實它們在魚缸裏,隻要健康地活著就好,高興不高興咱不知道。看著快要不行了,我好像感覺到金魚對這個小天地的依依不舍。
2015年6月14日,我們北京師範大學中文係老師童慶炳先生,在爬完金山嶺長城回來的路上,因心髒病突發,於下午6點左右不幸去世,享年80歲。聽說他兩年前就犯過心髒病,還裝了幾個支架,發病時在遠郊區,無法實施搶救,實在是太遺憾了。童先生喜歡鍛煉,過去身體好時,每周都會去爬香山。記得有個醫學專家也說到北京的老人爬香山,一清早就去,上鬼見愁,說:“誰爬得快誰長壽。”其實這是醫學上最忌諱的。我們不反對散步、做體操、打太極拳、練氣功,但是如果中老年人早上激烈運動,搞長跑、爬香山,有百害而無一利,而且死亡率是很高的。
這以後的幾天,報刊電視網絡關於童慶炳的報道不斷,原因之一是1987年北師大與魯迅文學院聯合開辦創作研究生班,他是該班的輔導員,並教授課程《創作美學》,莫言、餘華、畢淑敏、嚴歌苓、遲子建等知名作家均是他的學生。作為莫言碩士論文的指導老師,他曾經建議莫言結合自身創作寫《童年經驗與文學創作》,後來莫言將題目改為《超越故鄉》。原因之二是童先生是當今國內文藝學領域的泰鬥級人物,在文學基本理論、文藝心理學、中國古代文論等方麵有開創性研究,有500多所高校在使用他主編的《文學理論教程》,這本書被認為是最好的。《文學理論要略》被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使用。原因之三是1983年,北京師範大學文藝學學科點被評定為全國第一個文藝學博士點,1984年開始招收3名文藝學博士生,文學大家黃藥眠先生是導師,童慶炳是副導師。同年還招收了第一屆碩士研究生,共13人。這第一屆博士生和第一屆碩士生構成日後學界所謂的“童門弟子”或“童家軍”的基礎,現如今大多是中國文藝學界的中堅力量。
本來碩士研究生招生簡章上寫的是鍾子翱、童慶炳和梁仲華三位導師,可是,當時鍾子翱先生身體不好,已經檢查出患了癌症,住院治療(1986年去世);梁仲華則調到北師大新成立的社會科學處任處長。於是,13名學生都劃到了童慶炳名下,全由他一人指導。後來,人們戲稱他們為童慶炳的“十三太保”。第一屆博士生則是以黃藥眠先生的名義招進來的,不料老先生生病住院,不久後去世了。這些學生培養計劃的製定、方法的設計、畢業論文的選題,包括開題及其他工作,全由童慶炳來主事。
童慶炳1936年出生在福建省連城縣,是清貧的農家子弟。連城位於閩西的大山深處,是客家人的聚居地,童家先祖是為避戰禍,南宋時從山西雁門遷移過來。為了不忘“客家”老本,他的父親在鬥笠寫著“雁門童氏”。童先生在初中幾乎輟學,是靠祖母給的4塊銀元繼續求學,這錢原本是老祖母給自己留的送終錢。1955年,童慶炳從龍岩師範學校畢業,按照當時的規定中等師範生不能參加高考,必須到鄉村當小學教員。後來國家下達文件,有四個名額保送大學但隻能報考師範院校,他有了繼續深造的機遇,填報北京師範大學中文係,沒想到真的考上了。
上世紀50年代初的北師大中文係,由原北師大和輔仁大學中文係合並而成,名師薈萃,有黎錦熙、黃藥眠、劉盼遂、李長之、鍾敬文、穆木天、陸宗達、王汝弼等。1958年7月,童慶炳畢業留校在文藝理論教研室任助教,中文係指定黃藥眠先生做他和另外兩位年輕助教的指導老師。黃先生並不給他們講多少高深的理論,是通過作品進行示範分析問題,極力提倡“具體的思維”,即不要從概念出發,從抽象到抽象的推論;而要從事實出發,把觀點與材料相互對照,以事實印證觀點,看看觀點的涵蓋麵是否周全——這樣才能發現問題,檢驗觀點的正誤,避免簡單化和片麵化的偏頗,才不致使自己的理論成為空論。